在飘香的梨园中
2010-9-18 13:12:36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望着金黄灿灿且堆积如山的梨子，我丝毫不感到兴奋。俗称酥梨之乡的此处，便是妹妹的所嫁地——曲里村。一片紧挨一片的绿荫，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看的我目不暇接，看的我张口结舌。
憋闷在深邃的沟凹里，已经窒息了整整四天，今天便要清理完毕，想要一会要作别，又万般依依不舍。没来之前，心里异常高兴。听妹妹说今年雨水好，梨子的产量不错，价格也不菲。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可知这片梨园是妹妹全家人的希望？一年的收成就靠她视若生命的梨子了，要是按廉价的行情，不够投资，更别说人力，揪心的妹妹非倒在炕上暗自抹泪。这下好了，商品果每斤1元2角，挑剩的也以4角收购，而去年统一装箱，不过3角……
妹妹的欣慰无不浮上心头，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期盼妹妹好过一点。
可来之后，我不由辛酸一阵子。身材弱小的妹夫晒黑的成了花椒籽，妹妹瘦骨嶙峋，脖子伸的像长颈鹿，连二岁多的女儿也被拉到地里帮忙。外加她的公婆，母亲，继父，我的妯娌。亲戚只差全聚集了，唯恐价格下跌，或者天公不作美。
醒事起我尾随父亲去田间，妹妹每星期放学，地里的活就做完了。一直到出嫁，她几乎没沾过地的边。婚后，撂下三岁的儿子，外出打工五年归来，公婆把这片梨园分给了她。她能割舍黄土地是我从小的心愿，而我最不想她走父亲和我的耕种路。
接手、踏进梨园的那一刻，她苦笑着说这是她的命——慈悲的父亲放过了他，吝啬的老天却不肯饶恕。
这几年，我和弟弟相继脱离了农业劳动，她却抡起䦆头，换上布鞋从新开始了，又是在而立之年！你说我能不心酸吗，你说我能兴奋得起来吗？梨子的价格是涨了，可化肥在涨，农药在涨，套袋在涨，工价在涨，什么都在涨。
大家谈笑风生，纷纷议论梨子的出路和前途了，我关闭心门，任由太阳的无情炙烤。我没那心思，我感兴趣的是妹妹的苦难何时能结束？我心疼她，记得父亲让我辍学的那个晚上，我哭着对她说，一定要完成学业，那样就不必将宝贵的生命葬送在这无人问津的旱塬地了。
我手掌的硬茧刺激了她敏感脆弱的神经，她闪烁着盈盈泪花说她会努力再努力，绝不负重望……
墙壁上贴满了她的奖状，可录取通知书最终和她无缘，别人连名带姓顶替了她——给予她的是二十元钱和一句感激涕零的谢谢……如果不是校长聘用她去做孩子王，我想，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抚平她惨重的伤痛……
她太需要胜利的喜悦。她缺少鲜花和红地毯，不是自私的为她，更多的为父亲，为我。凭她的能力高中的门槛轻而易举垂青她，迎接她，然，冷酷的命运是注定的，她挣扎不过，也反抗不了。当孩子王的五年里，也许是她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期间，她用行动证明着，她在暗暗鼓劲，只要她自学不息，永不放弃信念，完全能改变人生。父亲猝然间撒手，临走前夕，才花上她第一个月的工资。倒塌的不仅是她的心，我们整个家为之倾斜了。
母亲捶胸顿足，我嚎啕大哭，年幼的弟弟睁着迷茫的眼睛，妹妹无助地拉着父亲冰冷僵硬的手。
生活的道路黑暗又漫长，一切随着父亲的去世而模糊。
媒人提亲的那天，妹妹卸下满腹的疲惫，对我说，解脱的时刻来临了。母亲带弟弟再嫁，她成了纯粹的负担和累赘。学校是她疗伤的归宿，我是她相依为命的亲人和朋友。嫁人不是她的作为，她的梦想依然没有熄灭，她心里还残存着对人生的执着追求。
为了不再拖累母亲和我，她的明眸眨也不眨，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我亲爱的妹妹，难道要你承担这份苦果吗？就为了那栋二层的小洋楼，你宁可屈尊委屈地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妹夫与你是多么的不匹配，他也不是你梦中的白马王子，你怎么那么决意？怎么那么斩钉截铁？怪就怪父亲走的不是时候，怪就怪姐姐无能……
重男轻女的公婆得到了你逞心如意所生的儿子，十年中，历经两次剖腹产，她们又如愿以偿等到了你的宝贝女儿。你常常一言不发地跪在父亲的坟前。哭诉出来吧，发泄一下比较好受些，父亲理解你的忧郁和哀愁，父亲会细心呵护她柔弱的女儿。
你为何保持沉默的姿势？你为何让父亲放心，为何让我和母亲不要多操心？自欺欺人还是故意安慰我们？我们不需要见外，我们不需要在自己人面前装虚伪，我们说过同舟共济，我们说过生也不分，死也不弃！
不会织毛衣，不会侍弄梨园，你认真虚心地学，百厌不烦地做实验。我心碎的快要无法拼拢了。夜晚，你还在灯下钩来钩去，白天，你又得照常下地。敞开胸怀，想要保护你，你却说你的翅膀硬了，再也不怕狂风暴雨的袭击。
我可怜的妹妹，曾几时，你变的这么坚强？
才三十岁，皱纹就爬满了脸颊。我不敢数你头上的白发，我甚至不敢看你手心的厚茧，我怕你憔悴沧桑的容颜会加深我心中的裂痕，我怕你粗糙的皮肤会让我不堪一击。那样我无颜向母亲交代；那样，父亲也原谅不了我。
来我家住了两年了，我帮不上你多少，倒是你拿来了悉心种植的蔬菜瓜果。让我怎么好意思品尝下咽呢？我生病的时日，你伺候的特别周到，我去重庆游玩，又是你花钱陪我浏览了名胜古迹。
而我这个为大的姐姐又究竟为你做过什么呢？愧对你，亏欠你，你一概不计较，却每次总是付诸一笑。每年除了给你出点力采摘梨，就只有两手空空了。前几天你一打电话，我的心就紧跟着飞来了。
知道吗？短短的三天，我的灵魂驻扎在你的梨园了。你把地修整得很平顺，你的梨子不但大也很甜。树下没有从横的杂草，树的距离也正好合适。早晨的那一缕霞光照耀了，我赶忙举起了相机，拍摄下了这一幕的精彩。
看见你的腿伤痕累累，看见你被梨折磨的失了人形，我劝你把园子承包出去，你说留着是个念想。
你在回首父亲的影子吗？你在寻觅我的足迹，还是将你的满腔热情准备奉献在你的园中？你主意已决不想离开，抑或将后半生寄托于此？你和梨真正结下了不解之缘吗？我越来越不懂你了，我越来越看不透你。
你数着梨子买了的二千元，托我帮你打听普通电脑的质量，我随口问你花费这个有用吗？你说你还要像小时候一样，埋头苦学。我平时听牧羊曲和罗密欧和朱丽叶的轻音乐时，无疑勾起了你对往事的涟漪。
你说不知道毛泽东就不知中国是怎么来的，不知道鲁迅永远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和劣根性，没去过长城久不算到过北京，不了解外面的人文历史，便是极致的悲哀，枉活一世了。总而言之，无论身处何地，不学习就与社会脱离了正轨。有机会，你定要领略国家每一寸土地的风情。
我噎住无语！
我以为梨园逼迫的你麻木了，我以为梨园让你丧失掉了文化，你却很有见解分析给我听。我不得不为你跑前扑后。
天色逐渐暗淡，最后一丝晚霞也让云层带走了。梨子全部进了包装箱，我边机械地套最后一个袋，边蹲在地上展开无穷的回味。
一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蚂蚁被我连同袋子一起装进了箱子，而后上了车。
你凑过来禁不住笑道：“怎么，让它随同梨子周游世界啊！”
“是的，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我深情了回望了你的这片梨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