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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谷丰登
2010-1-20 10:49:44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者按:浓郁的乡土风情,读来清爽宜人。文章很质朴,并无华丽的辞藻,朴实而为。因此,可亲了许多。彷如置身其中,领略着别样的美。
  
  山间小溪潺潺湲湲,常年不断流。溪两侧,一定是经过几代人前赴后继的垦植,才将原先遍布荆棘的荒山改造成眼前的梯田。因为是山间开垦出来的水田,为了区别于平原地带的洋田,就叫山田,随手拈来一个很通俗贴切的名词。梯田一级一级向上,依山势成形,形状大小很不规则。每一块田,无论大小,都是一丘,由一道结实的田塍箍住一边;这田塍,落下几十公分乃至一两米,就是下一丘田,这时,它又不叫田塍,叫田壁,也就是下一丘田的内壁的意思。
  
  春夏之交,被精心伺候的水稻长得葱葱郁郁,一层一层的深绿,覆盖着一大片山坡。层与层之间,这时又多了一条条浅绿的色带。浅绿的是种在田塍上的黄豆,刚长出枝叶,还很骄弱。这窄小田塍上的一行黄豆,几乎就是农民珍爱土地的最精微的体现。田塍本是用于圈定一丘田,保住田里的水土,兼作行走的通路;它却仍然是一定面积的土地,尽管只能用尺寸来丈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它也确实已经有了别的用途,还是舍不得,总想着在上头种点什么。应当有过多次尝试,可能还经受了多次失败,最后,有一种植物在田塍上冒出芽头,抽出枝叶,变成一株株小树。到了秋天,这小小的树,叶子稀了,变黄了,枝叶间卧着许多肥硕的蚕。那不是蚕,是豆荚。打开微微发黄的豆皮,里面藏着数颗豆粒,翡翠一样的色泽,处女皮肤一样的质地,着实让人喜欢。
  
  早稻收获,紧接着就是晚稻播种插秧。正是盛夏时节,天气炎热得很有点残酷的味道。黄澄澄的一片水稻,几乎把才一尺来高的黄豆植株给淹没了,淡淡的绿隐约在大片金黄中,不由你不生出怜惜之心。割稻,总显得繁忙杂乱。尽管很小心,黄豆植株还是免不了受了一些伤害,枝叶上沾了很多泥斑泥块,这一株掉了不少叶子,那一株还折了主干,又有几株受过重压欹斜了倾倒了;又失去稻株的庇护,独自承受火辣辣的阳光,看起来一株株蔫头蔫脑,没精打采。不过没关系,等到秋秧插入田里,农人便想到这些黄豆,给它们除草施肥,挖田泥在根部盘个小包,掩住新肥,也埋没了根处的草茬,精细的人还要把整条田塍都给抹过,变成一条条银灰色的蛇,蛇身上站着那些重新抖擞起精神来的黄豆株。
  
  绕过这片梯田,拐一个湾,是一片种植蕃薯的旱地。或许因为背阴,不适合种水稻,又不是那些只能长荒草和树木的山头,于是便被开发出来,挖成一垄一垄,用来种蕃薯。农历五六月间,正是蕃薯的青春期,绿色的藤蔓和叶片紧附着地面放肆伸展,穿过垄与垄之间的沟道,侵入别人的领地,与对方纠缠不清,让人想到少男少女的恋爱,有些急切,有些浮躁,又有些调皮。这样的纠缠,一直持续到秋后,那份鲁莽的热情终于消歇,劲道生猛的藤蔓原来是被茂盛的绿叶掩盖住的,现在疲倦地安静下来,因为叶子掉落了许多,便一大截一大截地裸露出来,肤色暗黑,有点松驰,似乎还有些皱纹。于是就到了收成季节,扛着锄头,挑着箩筐,提着柴刀。用柴刀削去老气横秋的藤蔓,一窝窝的位置就明确了;锄头从一侧插入,插得够深,有时要再补一锄头,锄柄一压一翘,一窝胭脂红的蕃薯带着松散的泥土被挖出来,提起藤蔓的茬头甩一甩,泥土抖干净,扔到一边,等待装进箩筐。村子里处处飘散着蕃薯的味道,清新,纯净,带着淡淡的甜。秋收已经结束,田里的泥土结实着,打上木架,搁着竹匾,被女人们用篦子梳成细条状的蕃薯在竹匾上晒着日头晾着西风直至成了粉丝干,便被一箩筐一箩筐地挑回家,储存起来。这就是蕃薯米,大米物以稀为贵,蕃薯米就成了最大宗的果腹之物。
  
  种植蕃薯的旱地就叫蕃薯园,也是信手拈来的一个名字。如果因此以为它只适于一种作物的生长,那就错了。早春季节,这里是蝴蝶和蜜蜂的乐园,它们在黄澄澄的油菜花丛中你追我搡,又吵又闹,快活得就像一群无拘无束的顽童。大约清明前后,黄花谢尽,这些蜜蜂蝴蝶还舍不得离去,在枝叶间流连,这里亲亲,那里闻闻,而后才带着些许失落,飞往新的家园。油菜已经熟透,细而长的果囊,原先浅绿光滑的表皮变得枯黄,一节一节分明,就像一只只瘦削的手张开,希望抓住什么。有些果囊承受不住成熟的欢喜,裂开了,露出黑珍珠般的果籽,又像是一排晶亮的眸子,挣破了夜的包裹,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世界。
  
  印象中油菜籽属于珍贵产品之类,然而各家各户种的都不多,我一直没弄清楚其中有什么理由。那些蕃薯园,在非蕃薯生产季节,更多用来种植另一种叫马铃薯的植物。和油菜一样,马铃薯也是晚冬时下种,第二年的春三月收成,中间跨过了大年,它们以及其他一些这个时节耕作的庄稼合用一个名词,叫小贵。每年秋稻颗粒归仓,农人们就会互相询问:该种小贵了,今年种些什么?怎么就叫这么个名称?我也没弄明白,可能是区别于水稻、蕃薯之类的主栽庄稼,与吃饱肚皮关系不太直接,又是过日子的重要补充。但水稻和蕃薯却不叫大贵,大概在农人的眼里,它们的重要是不用言说的。同样叫薯(马铃薯北方人叫土豆),蕃薯和马铃薯的待遇完全不一样,蕃薯是作为与稻米并重的一种粮食,在粮食短缺年代,它还是主粮;马铃薯却被当作蔬菜,切成丝状饼状,或炒或煮,炒薯丝如果能添上一些肉丝,煮薯汤如果能放进一两块肉骨头,味道就更美了。大方些的人家,囫囵炖一小锅,晒干了,就是小孩的零食。听某位长辈说起,四十多年前村里遭遇一场大灾害,水稻绝收,蕃薯所剩无几,眼看着就要饿死人,还好有马铃薯,帮全村人挨过了一场饥荒。
  
  除了油菜、马铃薯,有些人还会利用边边角角的地块种些小麦、玉米和黍穗,那是不常见的植物,种的面积也很小,不过就一畦两畦。人们珍惜着每一寸土地,就是一堆垃圾,也想着在上头种丝瓜御豆葫芦。这都是上世纪八十年初分田到户以后见识到的庄稼。也是从那时开始,饥饿真正离开了我们。我之所以用了真正这个词,一是因为之前有些年头风调雨顺收成还好,大家可以不挨饿;二是就我家而言,父母是单位里的人,有一份工作,领一份工资,虽然菲薄,因为节俭,一家人还能糊口,实在要挨饿,父母亲顶着,所以对于饥饿,我似乎没什么切身感受。分田到户之后,父亲就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伺弄五亩四分水田和几处面积不小的旱地上,不久又辞了工作,专心务农。那五亩零四分水田,其中三亩六分是洋田,在平展展的万亩良田之中,不用心寻找是找不到的。另一亩八分是山田,所处地点叫竹坪,大大小小百来丘,遍布小溪左侧的山坡。那条唯一的通路就叫竹坪岭。周边却不见一棵竹子,倒是窄小曲折的黄土岭上方有些柏树林,稀稀拉拉地这儿一小片那儿一小片,林与林之间,开出一丘丘旱地种植蕃薯。那些年,寒暑假和周末,我都要上山下田,跟在父亲身后,干些能胜任的农活,领略着农事的辛苦,也感受着劳动的快乐。特别是夏秋之间的双抢,酷日当空,原野里到处是忙忙碌碌的人,到处是晃啷晃啷的打谷机的声音,也到处是你呼我叫,到处是敞开的笑和不真实的骂。分田到户开头两年,大家互帮互助的意识强烈,几家人割稻插秧的日子排一排,列出先后,轮到哪一家,其他人家就要分出一个人手,大人小孩都算一个工日,到这一家去帮忙。这一天天没亮透,主人就要赶到集镇的市场里采购鱼肉蔬菜,为帮工们准备一天两次点心和丰盛的午餐晚餐。不久,互助的方式渐渐地被人抛弃了,有些人坚持了一年两年,第三年除了贴近的亲戚朋友,劳力少的人家已经叫不到帮工了,只好花钱去雇。乡里乡亲的,替人干一天活,收了人家的现金报酬,开头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又过了几年,不再为温饱发愁的人们很快就放弃了对粮食的钟爱,山上的旱地已经不种蕃薯,改为种植能收获钞票的茶树果树,不便管理的就任它长杂草;那些曾经像香饽饽一样的山丘田也被烤干了水,不种水稻,改成茶果园,不便管理的也被抛了荒。开头是一些小年青之后扩大到几乎所有的青壮年劳力纷纷外出淘金,村子里只留下一些老人孩子。因为没能力耕种,先前还被坚持的一些蕃薯地、山丘田也相继变成荒草的乐园,山上的茶果树无心培育管理,任它自生自灭。洋下的良田呢?这些年引进一些效益高的蔬菜品种,水稻倒成了辅助的庄稼。有年青夫妇都外出,家中老人年岁高,就半租半送把田让给别人耕种,毕竟,就在眼皮底下,这么好的田抛了荒,总有点不好意思。然而这样微弱的羞怯,也正慢慢消解着。
  
  至于在山丘田的田塍上种黄豆,冬春之际利用闲置的旱地水田种油菜、马铃薯等各类被叫作“小贵”的植物,房前屋后开出一两畦种上小麦、玉米和黍穗,似乎是久远的事,每年夏收秋播一边说笑一边热火朝天你追我赶一块儿在田野里割稻插秧的场面也已消失多年了。或许不值得回忆,我只是有点怀念替父亲到别人家当帮工的情景,主人家不分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餐桌上也给你添一个酒杯,随你愿意喝几杯啤酒。那是我最早喝过的一杯又一杯啤酒,有点怪味,然而更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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