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普拉的黑面孔
2011-8-8 13:57:02 来源:黄艾禾的博客 我要评论()
干媒体这行的,特别是干电视的人,恐怕没有人不知道奥普拉?温弗瑞。她是美国的头号电视黑人女主持人,曾坐美国脱口秀节目头把交椅20多年,她也是美国黑人中第一个成为亿万富翁的人,其影响力早就超出传媒界之外,甚至早就超出美国之外。
美国传记作家姬蒂?凯莉写的《奥普拉传》,封面就是一张奥普拉的照片。这位“脱口秀女王”,笑容满面,一头蓬松的卷发下,是一张充溢着自信与活力的脸,你会觉得这张脸有什么不好看吗?
曾是美国南部黑人贫民窟里的“问题少女”,如今跃上传媒帝国的皇冠,成为美国民众的偶像(不光是黑人,也包括大量白人粉丝),她是美国黑人的骄傲,她使得千千万万的观众从她的身上欣赏到黑人女性的魅力,或是说,因她而改变了对黑人女性的印象。
而她却曾对自己的这张脸相当自卑——这是我在这本书中吃惊地读到的,当她是小女孩时,她为自己的黑色皮肤而自卑,而且,我更吃惊的是,虽然同为黑人,但她却仍感到了来自黑人的歧视,因为她的肤色黑得如“黑巧克力”,而别的黑人却比她肤色浅。
奥普拉后来曾回忆童年,说房东太太不喜欢她,“她虽然也是黑人,但皮肤颜色较亮,不喜欢深色皮肤的黑人……”她说,黑人的肤色可以分为黑巧克力、姜饼和香草冰激凌三种,后两种都是肤色较浅的,甚至有的黑人拥有白人的容貌特征,而她属于黑巧克力,那是彻头彻尾的黑人。她说自己由于肤色深,被迫睡在公寓后面的门廊上,而肤色较浅的妹妹就能睡到妈妈的卧室里,“我肤色太深,头发还扭结……我感觉自己被她们(指她的家人和亲戚)遗弃了。”
奥普拉的这些回忆曾被她的亲友所否认,说睡在门廊与肤色较深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的一位亲戚说,“奥普拉过于强调肤色了……我觉得她特别向往自己也是白人”。
不管怎样,这都说明肤色对于奥普拉的内心产生过强烈的影响,这影响了她后来的一生,她的一位密友发现,长大后她交的黑人男友,都是皮肤比较浅的那种,“她需要一位肤色较浅的男士陪在自己身边才感觉安全。”
美国的布朗教育董事会曾经引用过一个著名的心理学实验。在实验中,如果给黑人小孩展示多种肤色的布娃娃,他们都会选择白色娃娃为“最漂亮”的,而让他们选“最坏”的,却都去选那个黑娃娃。负责这个实验的心理学家指出:这说明“黑人小孩子在六七岁或七八岁时,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种族的负面形象”。
当一个民族或是种族,处于弱小的地位时,她会受到怎样的欺侮与凌辱?——那不仅仅是人身的奴役,财富的被剥夺,资源的被掠夺,更让人悚然的是心理上的坍塌:这个民族的人会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弱者,天生就难看,为自己生成这个样子而自惭,恨不得自己变成奴役自己的主人的模样。
在今天,当我们已经看惯了黑色皮肤的人是美国人的组成部分,乃至是典型的美国人,甚至这个国家已经选出了一个黑人总统,我们却又读到,就在仅仅几十年前,美国的黑人们还在经历着怎样的心理扭曲,内心深处还在因为自己的黑而羞惭。
让一个曾经弱小的民族真正获得自立,能够在从心理上坦然与他人平等,谈何容易。
《奥普拉传》讲了很多东西,但是我首先感受到的,却是奥普拉的肤色问题。这恐怕也与我自己正是出身于一个曾经积贫积弱了数百年的民族有关,我们会对这个种族平等或是歧视问题格外敏感。
我不禁想起上世纪80年代的一件往事。当时我大学毕业不久到东北城市齐齐哈尔出差,在街头的凛冽寒风中,我看到街角有一个老年的白种女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卖瓜子。我第一感觉是很奇怪,第二个感觉就是……很怜惜,她怎么也在这受这份苦?
后来我知道了,这是一位当地人所称的“二毛子”,当年的中俄混血儿。他们中的大部分后来都回到了俄国,但还会有个别人留下,而且混得很不怎样。
我后来也为自己的那份怜惜想了很久。在我的内心会觉得,因为是白人,就不该在这里卖瓜子受这份苦吗?这人种的高低贵贱的意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悄悄潜进我的内心深处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