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记录一段生活的痕迹,生活变故中,许多无奈的往昔,和生活的点滴。文章中仍然可以看到作者对亲情的向往。
一个初冬的傍晚,父亲来到他极少涉足的我的房间,似乎漫不经心地和我唠两句家常,顺手拿起小凳坐下:“明年我不上班了。”他说。
递上一只烟,替他点燃。此时再见他那略见弯曲的脊背,一下子心情非常沉重:对于我,他唯一的儿子,父亲老啦!
父亲的背上有我好多童年的依靠;父亲的背在田园上洒满播种与收获的汗水;父亲的背在工厂许多人的面前竖立了男子汉的坚强......而今,那瘦弱的背膀再背不起高他一头的儿子。伤感中再一次拾起陈旧的思绪。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记忆中的母亲多半时间是在病床上度过的。父亲又要照顾年幼的姐姐和我,还要经常奔波于大小医院。除了劳累的工作,生活的担子压的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听老人们说,那时父亲经常一个手抱着我,一个手牵着姐姐,去医院看望母亲。当我们长大一些,无意中看到家里的欠条才知道为了治母亲的病父亲欠了许多债。
父亲是一位铸造工,同时还担任着机械维修和电工的职务,单位的许多工作都要靠他来完成。一次在工作时几百斤重的沙箱在半空中因钢丝绳突然断裂掉了下来,重重地轧在父亲的右脚上。当时的我还小,不能理解脚趾骨断和局部粉碎性骨折的概念,只知道父亲当时痛得满地打滚,从头到尾未流一滴眼泪;只记得父亲在养病的日子里,从没让我掺扶过,所有的事情都是靠他那双拐杖来完成。
父亲有辆比我年龄还大的单车,小时候我经常坐在横梁上和父亲去湖畔钓鱼;去松林打猎;去集市赶场。那时经常会听到父亲朗朗的笑声。
母亲的去世,继母的进入令这个本来和睦的家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喋喋不休的争吵开始了,父亲为了维护家庭只有对我们施加压力。继母越发变得不可理喻,父亲所做的却永远都是忍耐,这种忍耐在我和姐姐的心目中变成了懦弱。从此,我们和父亲的话少了。在我心里以前的那位坚强、开朗的父亲变了。姐姐不在后,我把所有的罪过归功于继母,归功于父亲的懦弱。
我开始不经常回家,开始和他犟嘴,开始对他的教诲不屑一顾。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每个月想在父亲面前骄傲一次时,那句话便会在耳边响起:“省点花,我刚参加工作哪会儿,每月只有几十块钱,每两个月还要给你奶寄50块钱。”
“代沟”,“审美差异”,“文化背景的不同”使我干脆搬出了家。我和父亲的话更少了,就连见面都变得稀少了许多。不懂得该用怎样的方法去改变令我无法忍受的家庭,只有选择了逃避。父亲的心情和感受我未曾考虑过,而往往在我遇到困难时父亲却总是出现在紧要关头。
父亲病了,“哮喘”、“骨质增生”、“心脏病”、“甲亢”……该得还是不该得的病全跑到了他的身上。父亲日见消瘦且更显憔悴,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孝,开始细思所有的来龙去脉,开始去了解父亲,然而每次看到父亲被生活压弯的背影,酸楚就会涌上心头。
我无法在此展开父亲的一生,俭朴、天资聪颖、为人正直却又饱经沧桑什么的。我们渴望了解却又时常逃避,但除了血缘和责任外,我总隐隐感到有什么把我们牵连在一起。
“我走了”这是父亲习惯的结束语。“慢点骑”送父亲出门后,比我年龄还大的单车上,那孤独、消瘦、弯曲的背影又一次离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