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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
2009-10-15 11:15:50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者按:文章详实的讲述了关于大姐的故事,这份情感是真切的,也是存在着动人的力量的。虽然不是亲大姐,但是这份情却比亲姐还要亲。文笔比较朴实,很深情,很感动。
  
  大姐不是我的亲大姐。
  
  我两岁那年,村里来了一对讨饭的母女,大人三十来岁,瘦瘦歪歪的,要死不活的样子;女孩六七岁,黄赖赖的头发,一脸菜色,身子单薄得就像豆芽菜似的,风一吹就要倒的。我伯那时是生产队队长,出于一片好心,把母女俩安排在生产队的饲养棚里,并吩咐每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母女俩送点吃的,那时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有的还揭不开锅,可乡下人就是那么质朴,尽管自家没有吃的,也要给母女俩送点,有的送点米,有的送点菜,有的送油。有次,我娘把用来到集市上换盐的几个鸡蛋打成荷包蛋,开始我还以为是给我打的,那知熟后,我娘却用钵头盛着,送到了饲养棚,我跟在后面又哭又闹,我娘才从钵头里分一个给我吃。
  
  一天早晨,我娘正在办早饭,突然听到饲养棚那边传来女孩子的哭声,那哭声很尖很细,也很凄惨,至今我还记得那声音。我娘赶紧抱起我往饲养棚跑去,到了那里,只见饲养棚里已经围了很多人,有我伯、我爹和我叔,原来那个来讨饭的女人死了,我伯正指挥几个人把死人装进一个木匣子里,我伯娘将那个女孩子搂在怀里,女孩子哭得很伤心,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脸上满是黄豆大的泪珠。我伯说:“也不知道这母女俩是哪里人,看来只好将死人埋在我们村里了。”于是,大家抬着木匣子上山了,我伯娘和女孩子跟在后面。
  
  女人安葬后,我伯就将女孩子领回家,养了起来。从此,我就有了一个大姐。
  
  那时,我婆还在。我爹共有五兄弟,都成了家,加我共有十多个兄弟,大的不过五六岁,小的才满月。白天,大人上工去了后,我婆哄带我们,堂屋里摆着十几个摇窝窝,我婆常常是哄睡了那个,这个又醒了,这个要撒尿,那个要屙屎,忙得手慌脚乱,腰酸脚胀,并且兄弟之间还你打我,我打你,闹得一沓糊涂。大姐来后,帮我婆摇窝窝,抱孩子,洗尿布,有时烧火做饭,成了我婆的好帮手,这样,我婆也就轻松多了,还可以腾出手脚做一点家务活。
  
  两年后,我婆死了。哄带我们的担子就落到了大姐的肩上,大姐也就成了孩子王。每次大人上工前,都要对我们进行一番吓虎,叫我们要听姐姐的话,然后又对大姐吩咐一番,较她一些哄带我们的土办法。在大人面前,我们点头哈腰,言听计从,可大人一走,就是我们的天下了,真是猫儿不在家,老鼠子打翻差。大姐常被我们气得直哭,可是哭了也没有管用,还得照样哄我们。有一次,大姐实在怄得很,也不知道她那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竟把梯子搬来了,架在屋檐边,生气地说:“你们再不听话,我就上天了,以后看谁领你们?。”说完,就爬上梯子。我们一看,不好了,大姐上天了,那以后谁领我们?我们就一齐哭了起来:“大姐,你莫上天,我们今后不闹了。”晚上,大人收工回来后,知道了这事,把我们狠狠地骂了一顿。那时我最跳皮,明堂精也最多,是气大姐的罪魁祸首,那次我的小屁股被我爹打肿了,三天后才消。晚上,大姐用小手揉着我的小屁股问:“痛不?”我说:“大姐,不痛。”
  
  大姐十岁才上学。农村女孩子命苦,就像埋在地下的药根,特别又是家里的长女,既要帮爹娘做家务活,又要带弟弟、妹妹,爹娘是根本考虑不到让她们上学的,等弟弟、妹妹大了,都上学了,再想送她们上学,哎呀,一看,女儿年纪又大了,都十二三岁了,这时女孩子也不愿再和那些还窜着开裆裤、拖鼻涕的小屁孩一起读书,这样女孩子只好当一辈子的睁眼瞎,小的时候还不觉得吃亏,等成家后才知道没有上学的苦处,可那时已经迟了。姐姐十岁那年,我伯、我爹、还有我叔一起商量送姐姐上学的事,因为五家人只要这么一个女孩子,况且还是“领来”的,有些事一个人作不了主。我爹说:“还是送孩子读书去吧,既然养了她,就得盘她上学啊,这才对得起她死去的爹娘。”我叔也说:“要钱的事,大家帮着奏吧。”我伯说:“那就这么定了,以后我们也对得起她。”这时,一直躲在房里门后面偷听的大姐,突然推开门,跑到我伯、我爹、我叔的面前,双脚跪了下来……
  
  大姐上学后,读书很用功,每天从学校放学后,就帮我伯娘做家务活,有时还要帮我娘、我婶娘做,为得是宽大人的心,好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吃过晚饭够,就一个人躲在楼子上,点燃煤油灯(那时村里还没有通电)看书、写字。有时,我们想找大姐玩,不是被我伯骂,就是被我爹、我叔骂。大姐每个学期结束后都被评为“三好学生”,奖状贴了满满一壁板,至今老屋里还留有大姐的奖状。
  
  只有到了星期日,大姐才领我们到山里玩。在一片鸟语花香中,我们扑进大自然的怀抱,采茶泡啊、捡枞菌啊、打板栗子啊、野酸梨子啊、摘救济粮啊、挖茅草根啊……凡是能吃的东西都要。那天,就成了我们最快乐的一天,我们尽情地玩,有时还用柳条编织草帽,一边编一边唱:“柳条长长绵又绵,编个草帽好漂亮;草帽草帽送给谁?送给我们大姐姐。”直到夕阳带走了西边的晚霞,袅袅炊烟从屋顶上飘来,村口传来大人长一声短一声的喊呼唤,我们才跟在姐姐的后面,满载而归。
  
  大姐初中毕业后就再不愿上学了,不是大姐的成绩不好,而是它不想再拖累大人,大人对她那么好,就像亲生儿女一样,她能读完初中也心满意足了。那年初中毕业,大姐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起了县一中。接到录取通知书后,我伯、我爹、还有我叔轮流给姐姐做了几天思想工作,叫她放下包袱,好好读书,可大姐死活不肯再读了。这样,大人也就只好依了大姐。
  
  从此,大姐就开始正式从事田间劳动了。那时,田土已经承包到户,大姐就每天跟在伯娘的后面,去山里劳动。大姐很吃得苦,一个秋天下来,原来白白嫩嫩的身子就晒黑了,当然人也壮实了许多。大姐除了参加田间劳动外,闲下来的时候,就跟我婶娘学绣花,织花带,做鞋、衲鞋垫。大姐心灵手巧,学什么都会,一个冬天下来,大姐成了村里绣花能手,楼子上晾的尽是大姐绣的花带,把过路人的眼睛都看谗了:“谁家的闺女?这么好的手脚,娶给儿子做媳妇一定如法。”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十八岁的大姐的心事也多了起来。我见大姐有时独自一人或倚在楼子上的栏杆上望着远方,有时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想着什么。有一次,大姐领我到河边洗衣服,洗着洗着,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从水中钻出来,一看大姐,大姐一脸桃红,我疑惑地问:“大姐,你笑什么啊?”大姐一听,赶紧用手蒙住脸蛋:“去,去!没有你的事。”还有一次,大姐在烧晚饭,竟把饭烧糊了,一股焦味,我跑进屋,看见大姐正埋着头,我大声说:“大姐,饭糊了,你没有闻到?”大姐猛地抬起头:“唉呀——看我……”赶紧把灶里的火刨出来。到了晚上,大姐常邀一群姑娘来楼子上哭嫁,哭嫁是我们那儿的风俗,凡姑娘出嫁前兴哭,多则半个月,少则三五天,哭得好,受人尊重,一生荣耀,否则就会被人耻笑,因此姑娘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便偷偷地学哭嫁,有的还请“哭嫁娘”来教。有一天晚上,我正在看书,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声悲悲婉婉的哭声:“花儿枯了会调谢,果儿熟了会烂掉,叶儿黄了会落地,女儿大了快嫁人。”我感到好奇,走到楼上,见大姐和几个姑娘抱在一起,都成了泪人。她们看见我,不哭了,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齐哈哈大笑。头哭头笑,黄狗撒尿。我去问伯娘:“大姐她们怎么了?又哭又笑?”伯娘说:“女孩子大了都这样,要学会哭嫁。”对伯娘的答非所问,我是懂非懂。
  
  大姐人美、心更美,前来说媒提亲的人很多,快踏破了我伯家的门槛,可是我伯一个都没有看上,不是我伯心眼儿高,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可是关系到大姐一生的幸福,急不得,因此在对待大姐的婚事上,我伯格外小心谨慎。大姐二十一岁那年,我伯给她寻了一个好婆家,婆家是邻村的,距我们村只有五里多路,男的是个高中生,退伍军人,男的早就晓得大姐美丽、聪明、贤惠、肯做,早有那个意识,大姐也看上了男的忠厚、诚实、心好、勤劳,很乐意这门亲事。两家人一拍即合,亲事就定了下来。
  
  娶亲的那天晚上,大姐在堂屋里哭得死去活来,哭完我伯、又哭我伯娘;哭完我伯娘又哭我爹和我早逝的娘;接着哭我叔和婶娘……之后,就哭我们这帮兄弟。我至今还记得大姐抱着我哭的情景:“我是山上一朵花,被风刮得离了家;我是岩上一蓬草,无根无脚随风跑……我的兄弟啊!你要常到姐家来看我。”大姐哭得时候没有人劝,反而我伯娘说:“让她好好哭一场吧。”这时大姐在一帮陪哭的姐妹地簇拥下,哭得更厉害了。
  
  大姐成家后常来看我们,特别是每年的正月初,十几家人,大姐一家家的都要走到,为了给我们拜年,大姐每年都要养两头大年猪,一头留给自家吃,一头就用来拜年,还要养一群鸡。拜年的时候,大姐给长辈们每家一条二三十斤重的猪腿和两只鸡,给我们这些平辈的,则每家一块四五斤重的腊肉和一只鸡,年年如此。记得有一年,大姐来我家拜年,我说:“大姐,以后来的时候不要带这些。”我话还没有说完,大姐就哭了:“是不是嫌弃大姐穷?这些年,没有你们,哪有我啊!”我婆娘直骂我嘴巴多:“大姐又不外人,她来看我们,提点腊肉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那年三月,我爹病重,由于我们兄弟三人都在单位上,请不了长假,大姐便承担起服侍我爹的重任,端屎、倒尿、喂饭、擦身……在州人民医院整整服侍了一个月。可是我爹没有那个福气,就在大姐回家换洗衣服的那天晚上,我爹走了。大姐得到消息后,连夜赶了回来,一进屋连口水都没有喝,就双脚跪在我爹的灵堂前,放声大哭:“我叔死了慢点埋,停在堂屋等女来,灵堂面前磕三下,我的叔啊!情愿我死你转来。”哭的我们肠断肺碎。我们劝大姐节哀:“人死了是哭不回来的。”大姐听后,不想哭得更伤心了:“堂前哭叔泪纷纷,悔我孝叔不尽心,如今叔去黄泉路,我的叔啊!年年清明来上坟。”大姐哭了三天三夜,嗓子哭哑了,身子哭歪了。
  
  大姐常来看我们,可我只到过大姐两次,一次是那年大姐起新屋热火坑,那时我还在读书,是跟我伯、我爹、我叔一起去的;第二次是今年8月,大姐的小女儿考起了湖南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们兄弟十多人携妻带子,跟在我伯的后面去大姐贺喜。村里的人见到我们这帮兄弟,羡慕不已,都说我大姐福气好,竟有这么一帮和睦相处的兄弟,当然,那天,大姐的脸上也笑开了花,大姐忙得不亦乐乎,好茶好酒好烟好肉招待我们,那次我们兄弟和姐夫哥都喝得酩酊大醉。人生难得几回圆,人生难得几回醉?
  
  大姐是不幸的,从小就死了爹娘;但大姐又是幸福的,生活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
  
  我衷心祝愿大姐一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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