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腊月
2010-12-9 10:50:21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乡村无甲子,寒来便是年。当冬水田里结上一层层薄冰,油菜花发出一茬茬碧绿的时候,起早贪黑,辛勤劳作了一年的农家人,便放下手中的农活,把情绪淋漓尽致地释放和张扬起来,乡村年味也就渐渐的浓了起来。
腊月,是乡村女人大显身手的季节。这时候,大嫂子、小媳妇们,从早到晚忙得乐不可支,乐不可言,乐不可遏。白天,她们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将彩电音响擦拭得明明晃晃,将锅子鼎罐刷洗得锃锃亮亮,将衣服鞋袜浆熨得整整齐齐,将从乡场上买来的春联、年画、福字、财神粘贴得端端正正。晚上,灌香肠,做豆腐,炸糖散,炒瓜子,腌酸菜,酿米酒,准备各种佳肴……此时,家家户户的灶孔里都熊熊地燃烧着,雾腾腾的热气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清香,从厨房的门缝和窗户袅袅飘出来,乡村的上空弥漫着朴素而又浑厚的年关气息。
腊月里,最神气的是乡村汉子。他们满面红光,神采飞扬,精神抖擞,一沓沓的“幺洞洞”、“五十零”在手中拨弄得哗哗作响,走东串西,早早地与他人清算各种往来,该出得出,该进得进,结清之后,剩下得都是自己的,把口袋撑得涨鼓鼓的。于是留足过年的花销,其余的大大方方地丢进了银行。晚餐,他们接过婆娘的班,亲自下厨露一手,炒一锅子肥肥的腊肉片,外加一碗麻辣豆腐干,一碗盐辣子,一碗花生米,一碗酸萝卜。酸萝卜脆生生的,脆甜甜的,是腊月里每餐必备的菜,肉吃多了,吃腻了,要用它来解。弄好后,把碗盛得满满当当,把桌子摆得热热腾腾;大人、小孩围着桌子团团坐。“无酒不成席”,腊月里,这样丰盛的晚餐,酒是不能少的,于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每人倒一碗,开怀畅饮,尽情地品味、咀嚼劳动的芬芳。
最有趣的是孩子们。他们的喉咙简直是个无底洞,整天嘴巴“吧嗒”“吧嗒”地响个不停,可他们还嫌不过瘾,嘴里嚼着,手里还要拿着,口袋里还要装着,好像要互相比多赛富似的。孩子们吃饱了,便在村后的草坪上跳呀蹦呀,在巷子里追上追下,丢落的尽是爽朗无邪的笑声。这时,大人们也比往日慷慨,大巴大巴地给,大巴大巴地塞,反正家里有得是,板栗、柑橘、花生,这些都是自家产的;糍粑、灌肠、黄雀肉,这些都是自己做的;至于北方来的苹果、梨子;南方来的香蕉、柑楂,搬完了也不要仅,从口袋里顺手取出几张“幺洞洞”,或亲自上街跑一趟,或托人从车上带来。
杀年猪是乡下人的一项盛典。一过腊月门,整个乡村处处响起了年猪的嚎叫声,农人最喜欢听得就是这种声音,这是过年的一个音符。矮矮壮壮、结结实实的屠夫卷起油光发亮的衣袖,喝一口烧酒,血红的眼珠子紧盯着猪的颈窝,“呸、呸、呸”往尖刀上吐一口唾沫,“唰、唰、唰”用手指往刀刃上轻轻一抹,说时迟,那时快,“吱”的一声,尖刀捅进了猪的喉咙,大肥猪嗷嗷地嘶叫顿时变得低沉沉的哼哼。杀年猪是乡村屠夫最忙也最吃香的时候,他们常常是杀完向家的猪,吃田家的肉,喝彭家的酒,吃得喝得脸红肚圆,东倒西歪,轻飘飘了一个晚上,可是第二天又要起个大早,赶到张家杀年猪。对于他们来说,那年早就提前过了。
腊月里最热闹的是赶乡场。光亮刚刚把大地上的黑暗挤淡,农人或步行、或乘车、或坐船,或挑担、或背背、或提篮,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汇集乡场。冬日的太阳暖烘烘地照着,乡场上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小小的乡场,达到了饱和的程度,再多一个就装不下了,然而在四面八方的大路小路上,还有人大步流星地赶来。街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摊位上堆放着各种过年的物质,琳琅满目,争鲜斗艳,展览着一年的辛勤和收获。人们挨着、挤着、移动着,欢欢喜喜地在肉市场、水果行穿来穿去;在衣店、鞋店钻进钻出。此时最幸福的是女人,喜悦从她们的嘴角上、眉目间流露出来,她们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十分大方地掏出大巴大巴的钱,给老人买新衣新裤,给男人买好烟好酒,给小孩买糖果玩具,当然也不会忘记给自己买一身时髦衣服。散场了,农人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扛,大箱小箱地往家里背,把欢歌笑语像花瓣一样撒在乡村的路上。
乡村的年,就这样在农人甜蜜蜜、喜洋洋的惬意、舒畅和满足中,一天天地走来了,走近了,在农家人的心中澎湃激荡。
乡村的腊月,香香喷喷,红红火火,它如一坛陈年美酒,于古朴中散发出新奇,其香醇之气,暖暖地将农人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