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情思
2010-12-6 10:54:24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我家的煤油灯有几盏?我依然记得,有一盏用细长瓶子做的,但不常用,母亲烙煎饼或者做豆腐点卤水才用,这盏灯一般放在母亲床头的柜子上;还有一盏用罐头瓶子做的,特别大,盛煤油最多,灯芯也特别粗,因为浪费煤油,所以也不经常用;用的最多的是那盏用墨水瓶做的小煤油灯。平时晚上没有什么活,一般也就点一盏罢了,并且点那盏最小的,灯光最暗的。
煤油灯是上个世纪的特殊产物,现在虽然光荣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它带给我们的,却是无尽的思念。毕竟,煤油灯曾经陪伴着我们走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我们是在微弱的煤油灯光的照耀下长大的。
历史的记忆永远难以抹去。怎能忘记,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给我们缝补衣服的情景;怎能忘记,母亲半夜三更还在煤油灯下一刀一刀切地瓜秧菜的镜头;怎能忘记,天寒地冻的深夜母亲在煤油灯下纺线的细节;怎能忘记,母亲在煤油灯下点豆脑、烧火做饭的景象。不能忘记煤油灯,不能忘记那个贫穷的岁月,不能忘却那分特别的感情。那盏并不明亮的煤油灯,常常勾起我的回忆,唤起我的思念,引起我的联想,那些早已逝去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鲜亮鲜亮的。
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我在灯下写着作业,煤油灯的油已经枯干,光变得越来越暗淡,已经快看不清字啦。“娘,灯里没油啦!”我生气而又焦急地对母亲说。
“早就知道啦!没有也没办法,先将就一晚上吧!”正在摸黑做饭的母亲大声嚷道。每天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前,母亲总是习惯性的先看一遍煤油灯里是不是还有油,如果没有,就提前倒上,生怕晚上耽误她干活,耽误我们写作业。可是,今天不知何故,母亲没有往灯内倒油。忽然,我想起来了,最近几天,灯点的特别勤,油用的多了些,煤油瓶子的油已经见底了。还是一个月前,母亲去三官庙门市部装的煤油,现在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其实,昨天晚上,母亲早就知道没有煤油了,可也没有办法,因为村里代销店里已经有十几天没有煤油啦,附近村里的代销店也没有煤油啦。
我放下手中的作业,拿过煤油瓶子,使劲的晃了晃,把里面的渣滓都一滴一滴的控出来,又把煤油灯的灯芯往外拽了一下,灯光略微明亮了一点,我又继续写作业。
这次,母亲没有批评我,我心里没有慌张。过去,如果不赶到天黑前把作业做完,母亲是要骂的,因为夜里写作业,要浪费煤油,家里哪有钱买呀!
母亲从锅屋里走出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好像是掉眼泪的样子。我知道,没有煤油和没有粮食一样,是母亲最尴尬的时候,也是母亲最痛苦的时候。
那个时候,称盐打油是家里最重要的事,打油不光是指吃的豆油,还包括用来点灯的煤油。像母亲所说的,家里的出产不多,称盐打油都比较困难。我们家里,母亲喂了一群鸡,还有一群鸭,再就是几只兔子。鸡下蛋很少,因为没有食,只能靠自己去刨家前树林里的草;鸭子倒是还行,不过有一个鸭子经常拉蛋,不知鸭蛋下到哪里了,母亲很是恼火。母亲和姐姐精心喂养的几只兔子,成了我们家里最大最稳定的经济来源。隔一个多月就要剪一次兔毛,如果卖上好等级,还能解决一些大问题,比如给我交学费,给父亲装一些酒,还能装上几斤煤油。但是如果卖不上好等级,整个家里也就没有多大盼头啦。
打煤油是我们家最操心的事,因为那个时候实行供销制,打多了人家不卖,要想多买,需要走后门。母亲能耐挺大,常常会感动那些售货员,有时候他们就把别人家用不了的煤油拨给我们,母亲自然欢喜万分。如果听说代销店里来了煤油,要赶快去装,尽量找一个大的瓶子。那年月,找个大瓶子都非常非常稀罕。如果去抢晚了,就有可能好长时间晚上摸黑。所以,每当村里的代销店有行动,母亲总是派我去侦察,千万别错过打煤油的机会。
因为我们家人口多,用煤油多。母亲十分节约,十分吝啬,轻易不让点灯。有时母亲干完活,就赶紧把灯吹灭,怕浪费煤油。谁如果点了灯不干活,或者干完活不熄灯,母亲是要严厉责骂的。有上我们家串门的,母亲也不爱面子,不舍的点灯,常常是熄了灯和人家摸黑拉家常。父亲几乎不用灯,已经习惯啦,睡觉全抹黑。母亲把节省出来的煤油全给我们读书学习。我们家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用灯先将就学生写作业,只要学生写作业、读书学习,就先把灯让给我们学生。学生用完了,才给干活的。
记得那个时候,母亲经常和我们争夺煤油灯,母亲总是争不过我们。时间长了,母亲就让着我们,让我们先写完作业,之后她再干活。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母亲不给我们灯用,而是母亲故意和我们争灯,目的是让我们提前完成作业,不要浪费煤油,想培养我们的节约意识。我佩服母亲的算计。
母亲就是这样逼迫着我们,我们也尽量赶在天黑前做完作业,能不浪费煤油的,坚决不浪费一点。那个时候,谁浪费了煤油,好像都是一种罪过。如果老师布置的作业多,和母亲干活发生冲突,母亲也会体谅我们。我们在煤油灯下写作业,很认真,很专心。煤油灯陪伴着我,从小学,到初中,到后来上高中。现在,我对煤油依然有一种亲切的感情,闻起煤油的味来,还觉得很特别。
我们家煤油用的多,是全村出了名的,原因是母亲干活多,上学的多。母亲有干不完的活。白天干了,晚上还要干。白天忙了一天了,按说得休息休息啦,可是母亲哪里能停下?其实,母亲晚上干的活,有时比白天还要多:挑水,压碾,推磨,切菜,这些都要在晚上。忙完这些,母亲还要在灯下忙。春天,母亲在煤油灯下挑拣要下地的种子,喂蚕宝宝。秋天,母亲在煤油灯下搓地瓜皮,剥玉米,捡拾粮食里的杂物;冬天,母亲在煤油灯下缝补衣服,纺线织布。从春忙到夏,从夏忙到秋,从秋忙到冬。母亲不知疲倦的操劳着,多少个夜晚和青灯星星相伴,多少个夜晚和青灯同眠。这煤油灯就是母亲辛劳的见证,就是母亲衰老的见证,就是母亲瘦弱的见证。这灯光,漂白了母亲的双鬓。这灯光,母亲最熟悉,也最难忘。
一辈子和煤油灯灯相伴习惯了,后来我们家通上了点,安了电灯,母亲还是不舍的点,而是固执的用煤油灯。并且如果没有事,母亲还保持不开灯不点灯的习惯。我们每次回家,换上一个大的灯泡,母亲都不舍的用。我们走后,就偷偷的换上度数最小的灯泡,或者点她的那盏煤油灯。
那昏暗昏黄的煤油灯光,陪伴了母亲一生。
然而这煤油灯是一盏神奇之灯,永远不会熄灭,在母亲的心里,也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