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记忆叫美好
2010-12-4 10:51:02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刘镇哥,我敬你!”我在二哥的引领下,端起一杯酒,走向刘镇。
“老虎!”刘镇一下子就认出了我,站起身。
老了,老了!站起了身的刘镇大哥,已经没有我高,虽然还是娃娃脸,但皮肉松弛,黯淡无光,额上的几绺头发也如霜后的野草。他看着我,松松垮垮的两颊在抖,有点像笑。我手里的酒杯碧波荡漾,滴滴答答。要不是这满满的一杯酒,我想结结实实抱住他!
我跟刘镇哥的相识,缘于他是我二哥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同学。
几乎每年暑假,躺在我家竹床上,我们都有种对不起他的感觉:三十年前的我家,一如旧社会似的一穷二白,拿什么招待客人?刘镇哥躺的竹床,总在吱嘎吱嘎,随时要散了的架势。小房间是黑黑的泥土地,践踏过,总能留下浅浅的鞋印——我记忆里从来就没有干燥过。这些似乎还在其次。主要是乡下的蚊蝇,实在是天下第一对不起客人的了。无处不在,就像一九四九年饿到现在的疯狂,见了大城市来的新鲜的美餐,不管白天黑夜,一个个张牙舞爪,穷凶极恶。刘镇哥白净的身上,就密密起了风疹一般的肿。我们,尤其是我父亲,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似乎并不很在意这些,有时白天也在小竹床上吱嘎吱嘎,身边缺了一角的桌子上,放着两本白纸包着的《古诗今选》。(“诗”字下面没有“寸”)“横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郊”我那时痴长了十几岁,虽然可以把八部洋板戏里的三部,生旦净末丑一句不捺从头唱到尾,却不知道莎士比亚是男是女(你看看画像呢?长发飘飘。)如果说到诗词,被我这个文娱委员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引领着朗诵过一千遍的,是“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许放屁”。哪里知道世界上有这样的诗句?我抓过来要抄。他却没睡着,一把抢过,“别抄别抄。”又补充解释说,“你抄不过来。过几天我回去时,带你到学校的图书馆。那里的书、杂志,浩如烟海!”
……
我就这样看着他,他也抖抖的看着我。无情的岁月,像长了翅膀,将无数时光掠过,了无痕迹。我们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今天,重逢在六朝古都的我侄女的喜筵上。
在我的印象里,刘镇大哥宽厚,善良,因为长得高大,背略驼,在密布群星的土场上,在我父亲在他的周围点满了自制的蚊香的烟雾里,一边给我讲有趣的文学掌故,一边时不时捋一下额上茂盛的乌发。我完全可以推想,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同学的弟弟,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好学。他在对我一次次有意无意的引导里,有时会有一点儿伤感,虽然没有给我压力,却隐隐寄托了希望、未来。他说,老虎,我与你哥被耽搁了,现在,百废待兴,要有大的出息,就看你了。
……岁月匆匆流过,而我又做出了什么呢?
“什么时候,带着家人,去我家……”现在,我们相对,却无语。终于,他说。
一切的语言都是苍白,一切的语言都属多余,但我听得出这平实朴实的话语里,包含的一切。
“干!”我举起杯,“当”的一声,与我刘镇哥碰了,一饮而尽。
为了侄女的幸福!
为了三十年的记忆!
为了我们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