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节将近,我每一次匆匆地赶在回家的路上时, 我都在注意着那道路的两旁,回忆起那曾经有过的迎春花盛开的春月,看到那曾经凝视过的画卷:在天空与草原相连的地平线上,涂抹着耀眼的金菊色的芨芨草,她已经露出了嫩嫩的绿绿的柔润的新芽,散发出鲜亮的清爽的馨香。一脉碧粼粼闪着银光的小河流淌着奔向远处那明镜般清亮的海子,海子里已见到那一簇簇的芦苇。一群群白绫似的羊象天上的云静静地移动着变化着群体的图象,悠闲的牧羊人摇晃着羊鞭,自得地唱着那悠扬的蒙古长调,这抒情而又感人的长调袅袅地随着轻柔温润的春风,轻轻地把我吹进了那洁白的毡房,去品尝久违了的老阿妈熬了又熬,温了又温的奶茶,涤荡去回家路上艰辛跋涉的困乏。
我曾想把这春天的草原的景色和毡房里的人的心声谱成乐章,化作详和与安宁的春风,吹开草原上的千万朵鲜花,吹新草原上碧油油的绿草,吹响人们渴望幸福的心灵之声。
我曾感谢大地,因为大地是热情无私豪放的,她象母亲一样接受了我们,养育着我们,我们站在她的身躯上迎接着春天的到来,春天把希望与生机又充满了我们的心间。
然而,我今年走在回家的路上,却满眼是,财富的贪婪,物质的享受的景象,人们在这回家的路上不断地升起欲望的索取与破坏,一春又一春,一代又一代,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从春耕到冬藏之间往来获取。我自惊异这自然世界,她站在我们面前多么淳朴,多么宽容,而当我们此番与这春天再次相遇时,她却又是何等的把不安与悲伤展现在我们面前,草原对我显露出她那憔悴残黄的沙滩,用那古老的语言低吟着忧伤的哭泣的长调,春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亲切与温柔,她吹响的是哀嚎出来的混浊弥漫的曲调,变态地倾泻流来;小河忧伤的苦笑着喑哑地穿过满面疮痍的草地,被糟蹋的血液即将枯竭,只有沙尘暴象恶魔般地大笑着,象黑暗里的鬼魅魍魉一样呼啸着冲进喧嚣的城市之中,去摧毁自私无知享乐着的人们的双眼,把春天的靓丽纯洁掩埋,粉碎如那泥土般的生命。
我窥视着这生命的原始的哺育场所,在这里,大地人类的母亲将再一次因生命的衰竭迫近她的胸脯而颤动,她也将向这个为生计所驱使的巨大破坏挑战,她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人类的疯狂,无知的索取,从不体恤她这个人类母亲的健康,更不管它是否还有春的摸样,依然不断地折磨着她,盘剥着她美丽的春色,她已经是满面沟壑,光泽暗淡苍老了,但她在不孝的人类面前,却是无可奈何,只好把自己忘了,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想说了,她一对春天不那么祈盼了,她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我流连在曾经的春天里,又在今春回家的路上似听到天上的春风在悲伤地唱着,大地啊,你是人类的母亲,为什么还要宽容这些不孝子孙呢?灭亡他们吧,我好吹去你的衰老,让你重新焕发春的美丽,春的面容。
回家,路上已失去了往昔的那幅画卷。春节回家,买票难,步履更难,一切都是人为的难,这些我都不怕,我怕的是在不远的将来,我没有了回家的可能,因为环境的破坏,草原的退化,那金色的芨芨草,那如白云般的羊群,那洁白的毡房,还能象宝石一样镶嵌在这草原的画布上吗?我的家还能在哪儿吗?我的老阿妈还能熬着鲜美的奶茶在等待回家过年的儿子吗?那时我春节回家,还有这条路吗?你说春节回家的路真难行,再这样下去,不远的将来,我该到何处寻找回家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