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曾与一个朋友说,我想写篇小说,该朋友当即流露出钦佩之色,问曰:“什么内容”?答:“写家里的事”,再问曰:“什么题目”?答:“我的姑父”,朋友听了大感失望,一脸的索然无味。
然而,许多年过去了,鄙人写小说的可能几乎是零,但想写点什么的欲望却从未间断过,值此今年春节期间我的姑父八十华诞之际,谨以此文向老人家致以晚辈的拳拳之意。
姑父,就是我爸爸妹妹的男人(爸爸的妹妹,我们称之谓“娘娘”)。
翻开情歌先生的家族史,如近论三代,相对来说最辉煌的还得数我父亲为代表的第二代,你想想,旧社会上海滩那个十里洋场,我的父亲居然能从那个愚昧,贫穷,荒诞不经的“梅芳里”走出来(梅芳里,上海长寿路原一条小弄,现成亚星购物广场),成为一个国民党的宪兵,实属不易,我想,当年我的父亲踌躇满志,一身戎装地走在“梅芳里”那条弹格路上时那种衣锦还乡的感觉肯定是顶好的(他当然不会想到共产党两年后会进驻上海,他更不会想到由于他的“顶好”他养下的狗崽子“情歌先生”会霉一辈子)。
然上帝是一个魔法大师,他在让我们家族临难之前却又居心叵测地先让你们辉煌。上海解放后,爆发了朝鲜战争(实际上是金日成打响的第一枪),我的爷爷以四十五岁的高龄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他会开车),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去抗击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由于我爷爷的壮举,我奶奶被选为区人大代表。我的娘娘(也称姑母)年仅十八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几乎是同时我母亲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
喜事一桩桩,“梅芳里”为此轰动,据说有哪一个国家的领事馆开了车请我们全家吃饭,还有不知是解放日报还是文汇报曾登过我们家的采访特刊,而更使人脸上飞金的是著名的电影演员白杨也曾屈尊到我们家作过客,当然这些都是“据说”,可能已无从考证了。但其当时辉煌之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可惜啊,上帝就在此时突然翻了脸,我的父亲一说是由于解放前的那个“顶好”东窗事发,二说是他秘密参加了国民党特务组织,反正是反正吧,父亲被人民政府以反革命罪判刑十年,顷刻间,我们家一下子从“光荣家庭”跌落至“反革命家属”,情歌先生的屁股上从此被敲上了狗崽子的印章。巨大的反差使我们整个家族顷刻间阴霾笼罩,恶运当头,一片愁云惨雾。
可幸运的是,娘娘在部队里不知什么原因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领导并没有勒令她退伍,而更幸运的是她还在部队里嫁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军官(就是我现在的姑父),这让我们已跌至低谷的家族仿佛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我的姑父在那个时时刻刻提醒人们要注意“阶级斗争”的年代能毅然地作这一选择,一方面见证了爱情的力量,另一方面也展示了我姑父人品的正直和善良。
记忆中好像姑父经常出差,每次到上海或办事或路过,总要到“梅芳里”我们家小住,爷爷和奶奶对这个女婿是疼爱有加,招待备至,情歌也会蹦蹦跳跳,欢乐几天。而每次在姑父到“梅芳里”的首日,我总会当着姑父的面和奶奶吵着要钱买文具,奶奶每次都说没有,十拿九稳的,姑父总会掏出几角钱塞给我(那时的几角钱可珍贵呢)。
记得有天下课,情歌可能又受了什么气,情绪低落的回了家,一进门眼睛就一亮,只见我姑父一身军装,肩扛二杠一星威风凛凛地坐在客厅之上在陪爷爷说话,情歌突然无法自制,一下窜到姑父的身上紧紧地抱着,头埋在姑父的怀里,久久地不肯松手......
姑父已成为我们家的精神支柱和骄傲。
然而,俗话说:祸不单行,没过多久我的爷爷突然患病离开了人世,家里的经济一下子恶化,有建议要把我们兄弟俩送到乡下去,弄的情歌整日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后来是姑父和叔叔每月寄钱来抚养我们,我们的上海户口才没有被注销,此大恩大德情歌先生没齿难忘,恐怕此一生已难报了。
在这里还得提一下我的小叔,年轻时是一标准的美男子,他能吹的一口好琴,乒乓球技艺高超,下象棋弄堂里无人可敌,他还是上海五.四中学高中部篮球队主力,可能是受了反革命哥哥的影响,他没有考上大学,一气之下报名去了江西支内(聪明的选择),爷爷去世时小叔还是单身,但他每月都要寄十元钱(那时的大饼3分一个,米1角6分一斤)到上海,一寄就是数年,从未间断过。
和我们家第二代那些可歌可泣之壮举相映下,以情歌先生为首的第三代却显得窝窝囊囊,荒腔走板,乏善可陈。悲观厌世,过一天算一天的有之,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的有之,炒股票,泡舞厅弄的天怒人怨的有之,一事无成,整日里只知道怨天怨地,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的也有之等等。
曾几何时,我们的这一代曾被授于“共产主义”接班人的光荣称号,而情歌先生之流不要说对国家作过什么贡献,连基本的家庭生活都搞的病病歪歪,日益萎缩,几个不孝子孙把我们的家族弄到今天这步田地,实在是有愧于祖宗的在天之灵。
写到这里,情歌知道各位看官早已腻不可言,就此打住吧,所谓春节征文,情歌根本就无意上榜,只是想抒发一下自已的情感,表表自已的心愿吧,猫还在期盼我的陋帖,只能就此草草了结啦。
今年春节,正巧是我姑父八十大寿,他们一家现住在山东泰山脚下,情歌不仅仅是写下此文以致庆贺,还想亲赴泰山去为老人家祝寿。
我想,我肯定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