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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散记
2010-4-27 11:13:14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者按:山庄里的人和事,通过作者详细而丰富的记叙,在我们面前一一呈现。流畅娴熟的文笔,自然朴实的文风,仿若在听作者讲述自己的故事,充满感悟,很有意义。问候!祝福!
  
  1、军之死
  
  村东头电线杆上绑着个广播新闻的高音喇叭,每到黄昏降临之际,便配合着西天绚烂的云霞开始敞亮嗓门,高唱起《十五的月亮》,《妈妈的吻》,《军港之夜》——,一首接一首,整个村庄和田野沐浴在这悠扬的歌声里,显得生动又安详。我躺在东岭的沙田上,懒洋洋的享受着这一刻安谧的时光。村子里升起炊烟,它们三三两两向天空爬去,蜿蜒悠闲,像海底的大鱼朝着水面喷吐着一串又一串的白泡儿。
  
  谁家门前没有一两棵上了岁数的老刺槐呢,村子周围生长了一圈高大的白杨树,他们就像那几个责任感特强的民兵一样守着村子。所以从我所在的丘陵高处望下去,东昂西斜的村庄好像被浓密的树林吞没了。我寻找了很久,就是看不见我家那截黑不溜秋的烟囱。我之所以爱跑离村庄到野外的沙田里去,是因为有我秘密的乐趣。春天一张扬,地垄上长满了开着黄花儿的马虎眼,据说把马虎眼采光了,马虎就迷了路,也就不敢来村子里偷鸡吃了,马虎是土话,狼。我有时候会带着八岁的斜眼兄弟军一起来玩,我俩一样大,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生下来就一只大一只小,还斜视。他采马虎眼的速度实在是慢,有时还把车前子也采了来。他眼神不好使,我便经常捉一些模样瘮人的蛇虫子来给他玩,我把蛇虫子的尾巴掐断,让它仓皇的逃走,又把蹦跳着的舍虫子尾巴放他手心里,等他看清时吓的把手甩个不停还惊的吱哇乱叫,我总是被他胆小的样子笑的肚皮翻天。尽管时常被我捉弄,军却总爱腻歪着我,像一截甩也甩不掉的蛇虫子尾巴。
  
  蛇虫子就是小蜥蜴,在我们那里的野地里到处都是。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军了,母亲严厉警告我不要去找他。我从黄昏的丘陵上下来,天已经擦黑了。除了几只无聊的土狗在村子里串门,很少见人出来溜达,这个时间是人和猪在家里喂肚子的时候。估计这时母亲喊我吃饭该连嗓子也喊破了,她是那种不把我从田野里喊出来决不罢休的人,尽管如此,我从未在她喊我第一声时出现,我讨厌她那歇斯底里的叫唤,她的叫喊像冒着烟的干柴,带着一股吱吱作响的怒火。我老远听见她在大声的喊我回家吃饭,蒋大为正在唱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可惜这昂扬的歌声也被母亲那尖利的叫喊压了下去。我被她唤得极不舒服,越发慢腾腾向家里一步一挪的走着。
  
  经过军家的后窗,我看见了躺在堂屋木板上的军,他脸色苍白,闭着眼睛,身上盖了件破蓑衣。屋子里的低瓦灯泡发出的光线像一个常年饥饿的妇女脸色蜡黄少气无力。屋子里依然阴暗的很,军的爸爸是退伍的残疾军人杨二爷,和我爸年岁相仿却辈分极高,我见了他都要恭敬的喊声二爷,他此时面色哀穆,神情悲痛的坐在屋门口的槛沿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一个我看不见的角落里映出一个影子,那影子抽泣着,我估计是军娘我的二奶。我忽然觉着军死了,脊背后顿时生起一股嗖嗖的凉气,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军已经看不见我了,我忽然后悔曾经拿蛇虫子尾巴来吓唬他,他要是死了不原谅我的话会不会来找我啊。
  
  我浑身冰凉的跑回家去,母亲看见我的眼神像锥子一样狠狠盯住我不放。我哆嗦着说,军死了,军死了——。母亲眼里的锥子不见了,脸色现出少有的温柔,拉过我去说,快吃饭吧,都凉了——
  
  第二天,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军死了,他埋在了村西的白水河那边的坟地里。我有好长时间不敢再从军家门口那走过,一直害怕他的灵魂会来找我算账。军已经不是杨二爷第一个夭折的孩子,之前已经有了一个男孩很小时就死去了。军军殁了,二爷只剩下一个女儿了,比我还大上一两岁,细高条的个子,很漂亮,但我从来没和她说过话。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2、白火石线上的灾殃
  
  军家的左邻右舍几乎都搬走了。从东到西,和军家连成一条直线的人家都发生了不幸,根源就在于那条白火石线上。由东贯西,一条若隐若现的白火石线从一排住户人家的宅子地下穿过去。我数过家在白火石线上的住户,一共是八户人家,每家都不得幸免,不同程度的发生了灾殃。最东头的是村支书老槐,老婆病了三年了,眼看就要不行了,一咬牙把家搬了,邪门的是家一搬走半年后老婆就下地干活,什么病都没有了,村里人都说老槐有福。第二家是电工,结婚两年后两口子吵架老婆喝了敌敌畏。再往西是我的世金大叔,他魁伟身材,为人忠厚,偏偏讨的老婆好吃懒做,还特别喜欢离家出走,最后干脆在外面找了个相好的不回来了,连亲生的一儿一女也弃之不顾,世金大叔一气之下远走惠民,从此只剩一幢空荡荡的小院荒凉寂寞,还有些令人不舒服的阴气。我曾偷着爬进去过,只为了摘院里那棵柿子树上熟透了的果子,结果跳进去后又被院里的气氛吓的我寒毛直竖,总觉的那门窗后的房间里有双眼睛紧紧盯着我。
  
  军的家就在世金大叔的西邻,西面余下的几户人家不是死人就是家里养个傻子,总之没有幸免的。其中有一个姑娘,若说用青梅竹马这个词语从我童年中找出个人来,——那就是梅。她和我们一帮孩子年纪相仿,一块玩耍着长大,但等到入学读书的时候,她却抵死不去,我们几个小伙伴把书塞到她怀里,拉也拉不动,自此,梅一生没读过书,但人很娴静,不爱出门,走路也很雅雅的样子,不像没读过书的人。梅不去读书的原因,是她的母亲也得了怪病死了,我到现在仍记得梅母亲的样子,人很和善,说话软软的,病怏怏的拖了几年,在梅读书之前过世了。后来我读小学时还偶尔去找梅说说话,以后大了,乃至离开家,也就渐渐失去了梅的消息。
  
  另一个我记得很清楚的人,也是我家族里走动很近的一个堂叔,名字叫柱。人长的方脸阔耳,一双大眼虎虎有神,是个仪容不凡的人。很不幸的是他初中毕业没多久也得了怪病,从此村子里很少有人见到过他,他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别人打扰,但我却是个例外,我常偷着去找他玩,因为母亲不让。他用大红的对联纸写毛笔字,房间墙壁上贴的密密麻麻。那时不甚懂,现在明白了他抄的都是练气功的口诀,因为他看书上说练气功能治病。我去找他时他便笑嘻嘻的跟我解释那些口诀,可惜我不感兴趣。他把房间里收拾的很干净,炕上的凉席很光洁,几件衣服也叠的很整齐,不像是得了病,倒像是个修道之人。
  
  我的小学四年级几乎没有读,因为我也生病了。巧的是,柱雪上加霜,旧病未除,又添了和我一般的顽疾。这是种皮肤病,一开始是鼻窝间生了几个小痘,过几天小痘熟透了后爆皮,然后又蔓延一圈生出新的小痘,就这样慢慢扩充,到最后整张脸都成了画皮。一年的时间里父母带我到城市里去治疗,总是不见好转。也许是命里有我的造化,这时我遇见了一个济公样的人,我称他为活佛。
  
  说起他的模样,和游本昌饰演的济公毫无二致,无论容貌神态和行止都是似癫如狂,大痴大傻一般,神态里却又一副看透了世情的样子。他逢五赶集,手执竹板说段快书,但又嘻嘻笑笑与人毫无正形,是一个半靠乞讨半卖艺勉勉强强活着的人。父亲听人说起他有祖传秘方能治好我的病,便套上毛驴推着架子车翻山越岭去沂蒙山去找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冬天,我和父亲推着驴车跋涉了半天的路,终于打听到那活佛的住处,一到那家里,才知道什么是家徒四壁。除了一个生火的灶和一个土炕,别的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活佛是个孤寡老人,据说出身没落地主家庭,无儿无女,一生孤苦。听说我们的来意,他咕噜从炕头上下来,坐上我们的架子车就跟我们走。这一路上,他不时喊停,跳下车来跑到荒野中也不知采了些什么草药搁在车上。活佛在我家里一住就是一小半冬天,按照他的法子,他用从野外采来的草药捣成药糊加香油混搅了给我抹在脸上,又开了药方央父亲抓药回来熬好让我喝下,一喝上药他就急急的喊着用家里所有的棉被把我盖起来,并把棉被周围压的缝隙不透,我在厚被之下捂的发热,一脸一身汗水涔涔,他在外面扯着嗓子问出汗了吗?我大声回答说出了,他计算好时间到了后才放我出来,就这样,他用这样的方法折腾了我一个冬天。最后,我的这种怪病被活佛彻底治愈,直至今日,我的皮肤仍旧那般光滑细腻,连痘痘都从未起过。
  
  柱死后我才知道他当时光肚子里得了三种病,脸上又生了和我一样怪异的皮肤癣病,柱奶奶听说我的病治好了,也把活佛接去,但不知为什么,柱和我同样的病却未被治好。后来母亲背后偷偷对我说柱奶奶没有伺候好活佛,活佛没给用心治。不过我对这话将信将疑,因为母亲除了每顿饭给活佛热上一壶烧酒外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过他,平常只不过一盘豆腐,一碟花生米之类的粗茶淡饭。
  
  那年冬天,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柱死了。柱的肚皮鼓的透明,父亲说用手指头轻轻一戳就能破,连抬他下葬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不能颠着。柱脸上的皮肤癣没治好,死的时候都面目全非,令人恐怖。我对活佛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之情,若不是这位老人,也许我连个老婆都娶不到了。后来懂事后曾经想再去找他感谢他,一打听,在给我治好病的第二年,这位善良的老人就死了。
  
  柱是我离开山庄之前,所知道的最后一位家在那条白火石线上而死去的人。后来我请教了很多人,有人说可能是白火石辐射的缘故,想来想去,除了这个答案,大概也难以再找到其它合理的解释了。
  
  3、奶奶的附魂
  
  附魂一事,在民间多有传说,或是见于鬼狐野传的杜撰。而对于我,则是亲眼所见,且不止一次。附魂发生在我奶奶身上,时间是寒冬腊月,半夜十二点左右。在记忆之中,真真切切的附魂就发生在我的眼前,至今,我对于所发生过的一幕都百思不得其解。先不要从科学角度去探究根源了,还是让我原原本本的顺着回忆讲述一遍吧。
  
  奶奶这个人,性喜清净,与人无涉。和农村的很多老太太不一样,她生活的很安逸,因为爷爷有足够的退休金保证了她的生活条件。同时,爷爷又是名医生,可以享受公费医疗。这对于身患老年哮喘的奶奶来说都是种福气。
  
  奶奶不念佛,不信神,思想也不迷信,平日里更没有那些拜神求佛的愚昧行为,家里也不供养什么牌位。所谓的哮喘是年轻时因为受了婆婆的虐待落下了病根,对于从婆婆那里受到的那些苦楚,奶奶在我面前很少提及,更多的时候是陷入无尽的回忆,一抹苦笑满脸的无言。她从不像那些爱唠叨的老人一样把过去的历史翻来覆去的念叨,她甚至很少说,仿佛还怕对死去的婆婆有所不敬。
  
  有人说,婆婆死去后都没有放过奶奶。我出生前祖奶奶就去世了,而我出生后祖爷爷还活着,戴着个瓜皮帽,一身黑衣黑袄的在冬天的太阳地里晒太阳捉虱子。据说祖爷爷曾经也是小有家产,家里有着三十大亩地,一大亩顶现在的三市亩,每年秋天,家里靠墙一罐罐的花生油,金黄的小米堆满了仓禀。那时家里的规矩是小米只给当家的男人和坐月子的女人吃,其余的要拿到集市上换大洋。
  
  富于离奇色彩的是,爷爷在和奶奶结婚生下大姑和父亲后就当兵去了,原因是爷爷生了一种难治的病,但祖爷爷不愿出钱给治,于是爷爷就跑到部队上。这一走就是八年,第四年来过一封信,四年后音讯皆无,不知生死。直到第八年爷爷突然一身马靴的现身村子里。也许就是在这八年当中,没有男人在家的奶奶一头是公婆一头是两个嗷嗷待乳的孩子,她性格温软,逆来顺受,据说神经有一点异常的祖奶奶性格分外乖僻,就是那段岁月里,奶奶受尽了折磨。
  
  不过这些都是我断断续续了解到的一点久远历史的痕迹,等我渐渐长大,奶奶已经老了,她一到冬天几乎就不出门,晚上很早就上炕躺下。可是,在我上了初中的那几年里,每年冬天,奶奶都要出现一次附魂的怪事。
  
  在白火石线往南,是一条小溪,小溪南岸有两户人家,一户是我们家,另一户是爷爷奶奶。我们住在村子最靠前的地方,和爷爷住的房子只有一墙之隔。出了家门两步远就是一座不高不矮的小山头,一山的青松,入夜黑魆魆的松林里涛声阵阵,呜呜咽咽,冬天的长夜酷冷而岑寂,睡梦总是长的没有止境。可是就在这样沉沉做梦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奶奶大声的哭嚎声,那是一种带着悲怨的半说半唱的哭嚎,我们一家人都被惊醒了。第一次听见奶奶的哭嚎时我还有点惊惧,但依然麻溜的穿上衣服就跑过奶奶的院子里。
  
  此时的奶奶已经大大的迥异平时,她坐起在炕上,披头散发,紧闭双眼,不停用手打着拍子,边拍边唱,从他短短续续的说唱里,隐约听出是以祖奶奶的口吻在教训着爷爷。母亲惶惶的上前来安慰,但依然毫无反应。母亲又忙着翻出家里的烧纸,在院子里点上香,开始对天祷告,又将纸钱燃着了来烧。大约炷香的功夫,奶奶的动静便弱了下去。当奶奶猛的醒来的时候,从剧烈起伏的胸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让她憋闷的痛苦而难受,那一口气出了很久很久,最后长吁一声,接着是一声大叫,仿佛身上有什么东西离她而去,她立即委顿而清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对刚才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浑然无知。
  
  等第二次第三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时,家人已经不再慌乱,按部就班的去上香烧纸,对天祷告一番。我每次都睁大了眼睛站在奶奶对面看她发作,竭力想搞明白那祖奶奶的魂是如何附上了奶奶的身体。有时母亲上前和她说话,她竟也能含含混混的应答几句,从口吻听来,又确是祖奶奶的口吻,有次我问母亲祖奶奶都说了些啥,母亲说祖奶奶喊着爷爷的小名,嫌他不管她,也不给她送钱花,说她在那边过的很苦。
  
  过后,母亲总是埋怨爷爷奶奶不做场法事超度一下,平时上香烧纸也的祭奠也不够殷勤,所以导致了奶奶总是被祖奶奶来附魂。我虽相信科学,可亲眼所见其怪异行为,又做不出其他解释。至于这一切又是怎样的真相呢?也许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慢慢解开这个谜底——
  
  上面的话题就告一段落吧,在再这里提及一点别的。对于我们老家和爷爷那边房子的风水,有次一个外乡人经过,远远的观看了,对别人说风水大不吉。原因是我们家门前有个洞,那个洞是父亲挖了来冬天储存白菜的,而挖的位置恰巧是正冲着大门口,爷爷家的门口有一棵歪脖子梨树,因为紧靠着一棵茂盛的梧桐,所以梨树一直长的恹恹不济,从小到大,那棵梨树从未结出一个中吃的梨子来。结果还真被这个外乡人的话不幸而言中了,在我十七岁那一年,在爷爷身上发生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以至于家破人亡,各奔他乡,从此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各走一方,那曾经围绕着爷爷奶奶一大家族人其乐融融的回忆从此跌入了回忆的永恒,再也无觅其踪了。
  
  至于发生了什么,本文不作表述,实在是属于整个家族的心灵创伤而不能轻易打开。只能说,爷爷是一个非常个别,又有点离经叛道、同时一生都富于太多传奇或者是离奇的人。他脾气爆烈,性格乖张,性格中有极大的大男子主义,奶奶的一生,都是在他面前低眉顺眼的度过。而爷爷惊人的精力和性格在他八十多岁临终之时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以至于整个家族的人不知是爱他多一些还是恨他多一些。这些都是需要另一篇文章所写的事了。但能否有力量将爷爷那样的人物写在我的文字里,也许我还需要付出很多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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