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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坟前忆父
2010-4-1 11:19:07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0)
  
  清明前夕,回了趟老家,因依了农村一种很多年以来的一种旧俗,那就是凡三年之内有故去的人家,必要在清明前夕扫墓,这也应了中国儒家思想的精髓,因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必“三年免于怀”,所以三年之内后人们对已故的先人们必要做出异于平常的孝事。而我父亲卒于丁亥之年。
  
  在我的记忆里,每年的清明时节,都伴有较强烈的风,也听老人家说,清明时节风大是皆大的好事。扫墓时节,要带上剪成的纸条,宽约5厘米,长约30厘米,听老人说,这西北农村扫墓,纸条是有讲究的,扫墓上坟时用的纸条宽,意味着已故之人道路平坦宽阔。然则,究竟多宽,则无标准,全凭自家人的所愿而剪。到了坟头,在坟前放一地桌(在我们这儿其实是农村招待客人用的炕桌),上面摆放两碗时令佳肴,两杯酒,并有水果即食之物,然后将剪成的纸条间距不等的,或压或粘或穿于坟头,风声四起,纸条在风叶呼啦啦地响起,便有了一种悲凉之意。而后,扫墓一等人跪在坟头桌前,烧些为已故之人送去的纸币,已故之人未过三年之期的,还要动哭声,等纸币烧完,哭声便要停住,在坟前敬三柱香,斟酒洒茶叩首,便完。
  
  其实,于我从父亲去世至今,并没有动过多少哭声,因为父亲终生最反感的便是眼泪,不管是谁的,也不管是强者弱者。在他的思想里,眼泪可以将一个强者变弱,将一个弱者变得更弱。小时候对这种看法并不完全赞同,后来我明白了,父亲这样的观点不一定对,但却对他一辈子的人生起了非同小可的警示作用,那就是他的痛从不通过眼泪表达。父亲三岁时得了小儿麻痹症,便得了腿病,听父亲讲,得病那年,他用一根棍子绑了两箱小罐罐去牛谷河随还在世的大哥去挑水,快至村头时,看见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在他面前一晃而过,他看不清这人是谁,这个人却指着他说:是他。回到家后腿便痛了,四处求医无效终落了个残疾。后来家里人看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腿已经出了问题,那就让他念书去,说不定以后可以谋个生路,所以父亲便去上了学堂,从小好学,念至初中时是当时出了名的好学生。奶奶也经常在我耳边说起父亲那时的好多新鲜事,而且最常说起的一句是:别看你父亲现在对你们要求这么严,其实他小时候啊,比你们要调皮多了。考高中那会儿,正是路线教育时候,父亲天生善良,考数学课时给同一考场的一位同学传了纸条,没想到这个举动被同考场的一位同学看见了,并在第二场的语文课上,发现此事的考生本着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写在了作文里,结果是帮了的,被帮的,全被路线教育留在了分数线以下。
  
  当时村干部考虑到父亲在当地是真正好的一流学生,初中毕业后,父亲就被任命到一所小学任民教,工资只有这个村每年收起来的两担土豆。而且父亲为了在当时比较恶劣的环境下求得生存,从早到晚还要排练革命样板戏,也从那时起喜欢上了秦腔。当时的教学环境极其恶劣,教室是已经破了四旧的戏台,父亲怕孩子们吃苦,从东家借,西家要,建成了当地第一所学校,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知过了多少年,恐怕连父亲自已也记不清了。因为父亲说,一个人要善于把痛苦忘记,而要把快乐铭记,工资才涨到五元钱。后来调到我们村中心小学,同样是连一间像样的教室也没有,父亲用同样的方法建成了在当时农村基础设施较为完善的小学,而且为了体现劳动与教育的充分结合,在当时,父亲从来不收乡亲们的学费,所以孩子们的学费,全是组织学生们通过参加劳动种植经济作物如胡麻等,然后变卖给孩子交学费。而且在此时,父亲面对自已终生走不得一步好路的命运,自学医术,在当时当地农村医疗条件十分落后的条件下,父亲确实是个大忙人。这时候我差不多该出生了吧。
  
  我上小学那时候,父亲任当时这个学校的校长。一共三个人,父亲,一个复员军人作民教,一个正式教师,在当时任学校会计。我的小学生活就是在父亲的完全陪伴下度过的。然而父亲对于我只是要求严,却从来没有对我施以特护,那时觉得,父亲是属于这个山村的,不属于我们这几个亲生的孩子。而且父亲当时和一位我村侄子辈的人关系很好,他随同彭德怀将军的抗美援朝大军跨过鸭绿江,不幸一颗子弹穿颈而过。胜利而归后,被授予二等功,做人坦率磊落,话出石落。他有四个儿子,因为家庭劳力跟不上,全部辍学在家。父亲看到这几个孩子聪明,三番五次去和这个侄子辈的军人去谈,孩子一定要上学,最终是红了脸,断了好长时间一段情。结果最终这位军人想通了,亲自找上门来和父亲谈,让孩子上学吧。孩子重新走进了学校,父亲没有看错,这几个孩子也许是看到两个伟大的人所面对的艰难选择,学习也特别刻苦,也在自已被喻为书房的房门写了很大的三个字:破天荒。意思是说:如果这个天是荒芜的,我就要去破它。这就是我的父亲。
  
  因父亲看到自已小时候得病无法医治而落得终生腿残,所以他在当民教的那段时间,自已钻研学医,当时在农村西医只是个传说,如果谁得病要用到青霉素,那是要托相当大的关系才可以弄到手的。所以当时的农村主要以中医为主。为了学中医针炙,父亲在自已的身上学找穴位,学针炙。也不知是那一年,一个小孩当时得了病,去县医院就诊,县医院的结果是不治之症。后来这个小孩的父亲打听到了父亲,父亲号了脉,听了音,望了舌,很轻松的说,好着了,吃几副药就好了。其实父亲从心里给主人以安慰,然而给病人家属的感觉是,县医院没有看好的病,你说吃几副药就好了,会有那么轻松吗?要既然求了,就只好让我父亲看,结果出人所料,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小孩痊愈。自此事之后,因病人家属出于对我父亲的感谢,逢人便夸,我父亲看病好的消息亦不胫而走。
  
  也就在我上学那会儿,甘谷县有个女孩子,因为每天晚上睡觉总会尿床,上中学不能住校,面临着辍学。她的母亲走访了好久,找到了父亲,求父亲给她的孩子看看,说她家里就这娃能念成书,不能因此害了这孩子。父亲为她开了三付中药吃了,竞然好了。
  
  2006年,当这位女孩大学毕业后,带着一幅锦旗来慰问父亲。父亲很是高兴。同年,应邀去了青海为一位老人看病。在此之前,马店村的一位老人也曾邀父亲去新疆给他女儿看病,父亲问我的意见,我说都一大把年龄了,路途又那么远,还是不去的好,我老婆也是极力劝说,父亲便应允了我们,没有去成。之后,父亲一直念叨他应该去新疆一趟的,他就是喜欢在外边看看世界。想来父亲的想法也对,这次去青海,我便再没有反对。同年国庆,农历好象是快十月初一了,老家都要送寒衣了,父亲才从青海回来。这趟青海回来,父亲精神甚好,再加上县残联做为自强模范残疾人,有好几家媒体报道此事,成天还要为报道的事操些心,不过在我们眼里,父亲这辈子,为了好多人,这样也是值得的。
  
  父亲也因此想起了那年正月初二,他最得意的门生考取甘肃省人大后(抗美援朝的那位军人的儿子)给他盛办退休之事,心里在我感觉,总是甜密密的。因为他常抱着我的女儿说:将来爷爷还要供你上大学来。再回想起父亲那年夏天给我说的那句话,我的心里总是酸酸的,总觉得孙子还要靠爷爷上学,我这个做爸爸的是干什么的,我能给孩子什么,能给父亲什么?
  
  2007年夏天,父亲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单位好不好,并叮嘱让我一定要好好工作,乡政府的工作虽然难,但只要你头脑清醒,是能搞好的。我想父亲可能是身体不好,或又和老伴吵架了,才从另一个角度告诉我,于是我回家了。正和我想的一样,父亲得了感冒,也发高烧,我去的时候正在打点滴。我说去医院看看,他说感冒没必要去医院,让我快点回单位,不要影响工作,再加上那时我在乡政府机关,父亲更是不允许我担搁一点点时间。看父亲那么坚决,我也想,常年给人看病,轻重父亲是能知道的,于是我回了单位。
  
  没过几天,我又回了趟家。父亲看见我来,不高兴地说:你又跑来干什么。我说,单位不忙回来看看。父亲还是打着点滴,我坐在沙发上和父亲聊了会,总感觉父亲不太对劲。平时父亲再忙,精神总是很好,而这次我发现他喝完水后,又反过来问我:谁刚才把这儿的水喝了。
  
  叫了车赶紧去了医院。结果出来后,我躲开父亲,坐在医院外面的树下,想了很久。父亲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给我说过谎,但这次他说的供他的孙子上学,可能会成为谎言。
  
  县医院的诊断没有确诊,只说从临床上看,有可能是白血病,真正的结果要在做骨穿后才有确诊。经我们弟兄三人商量后,托人在市专医院找了位血液方面的专家后,转院去了市里。
  
  到市专医院后,那位专家已经在大门外边等候,看见我们后,忙招呼我们不要叫病人下车。他直接在车里取了我父亲的血样,就去了检验室。没过半个小时,他叫我进去说:你父亲得了急性淋巴白血病。
  
  这就是我今生的噩耗,那天的天是黑的,整个世界围着我的大脑在旋转,我看不清眼前的哥哥,看不清大厅里来来往往穿行的人,这一切,就像传说中的鬼魂,只是一个个影子在我眼前超时空般飞行。
  
  那位专家见我如此,便对我说:你要想通,这种病在白血病里,还算是能治的,现在我就给你去办住院手续,不过你要通知你的家人,一个月内随时都时危险期,要做好一切准备。
  
  一切都安排妥当,父亲也暂时归于平静。
  
  第二天,父亲的精神明显好转,我也倍感精神,给哥哥说好后,一来去家里拿钱,二来出来这么多天,给单位还没有打招呼,所以匆匆回了单位,准备请假,请好后再回家看看担心了好几天的母亲。
  
  刚到单位,手头的工作还没有作好移交,哥哥打来电话,叫我赶快上来。我想也没想,不知从那儿借了些钱,叫了车上了市里。
  
  在医院看到严厉了今生的父亲,竞是那么的慈祥,那么的和蔼,然而很明显,这是父亲给我今生最后的一次面孔,父亲要走了。
  
  回到家的第二个早晨,父亲永远走了,村里好多人还不知道。
  
  (父亲,此刻不想忆起,只因你坚强了一辈子,奋斗了一辈子,你的一生,你反对弱者的眼泪,我的今生,也不想用眼泪面对你,现在,你好吗?)
  
  父亲走了,百日那天,来的人很多,跪在父亲的坟前,声泪俱下:
  
  先父一生,勤俭持家;迎风沐雨,泽润桑梓;悬壶济世,艺惠四方;遗先德,品格高洁,忠厚传家;励后世,志存高远,气节堪夸。
  
  抚育我等兄弟三人,餐风饮露,饱历风霜。年岁饥荒,家贫势单,父亦能以良好之精神应对世情,是非曲直,心中了然,不悲不愠,不暴不弃。
  
  父亲十岁,遂得天疾,留下终生腿残,多亏兄长风里来,雨里去,济粮救物;母亲既当男人,又为女人,才得以学业圆满完成,然诸多原因,工作未能入愿,加之不能参加繁重劳动,家境十分贫寒,与星同出而耕,与夜同归而作,衣无处着,食无处求。父常于人静夜深时,辗转难眠,一念全家大小之温饱,二念何时才能愚子出头。寒来暑往,苦不堪言,匆匆一生,终无暇逸。
  
  公元一九六五年,执起教鞭,走上讲台。忆父当时,苦口破心劝学,门坎踏断;含辛茹苦教学,油灯烧干。依风霜偎雪雨,三度赤心建校;披星光戴月霞,悬针爱生如子。二十二年民办教师,五元钱的工资,既当老师,又当爹娘。四十年之教学生涯,以苦作乐,既是校长,又是校医。四方乡邻,夜半求医,燃灯秉针问脉,凝眉提笔落方,济众乡亲,于痛苦危难,唯赢得:桃李芬芳,市县屡屡奖彰;妙手回春,两川人频频谢艺;身残志坚,数媒体争相访谈。
  
  吾父待我等兄弟颇为严厉,常训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深知人生之艰难,我等未及弱冠,便要参加劳动,以煅炼意志,多见风雨,从不儿女情长,我等学业,稍有所略,必严加训斥,立责改正。见我等渐长,风雨无阻,挑灯夜读,每有进步亦或稍有所成,心中亦暗呈欢颜,且伴我等,读书习字,直至天明亦兴趣盎然。后我等兄弟略有所成,立室成家,先父亦渐显慈善,悔曰:“你等年幼时,怕落人后,尽显为父厉容,今你等略有小成,回想当年,亦有悔”,而立愚孝,淋雨伤风,亦怨言嗔语,肝肠寸断。
  
  吾父宽厚仁德,待人诚信,气节尚高。一生清贫不易其志,势单无靠不和于俗。铿锵铁骨,不屈强梁。年幼年中家贫,亦广交能人。乐观处世,上进好学,精神爽朗,公元二零零三年,吾父退休,二零零五年正月,昔日同仁学子,与众乡邻,数百同心,鸣咆悬匾,庆贺功德,正值晚年安度,无奈丁亥夏末,我父患急性淋巴白血病,虽几经求医问药,终无回天之力,于丁亥年六月二十九日早晨八时寿终正寝,享年六十有五。
  
  先父西去,兄长凄凄,悔弟为何走得如此匆忙,六十五年兄弟,情未了,话未尽,意正合;先父西去,吾母切切,悔夫为何去得这样悄然,四十余年为妻,炕正暖,被未掀,枕依然,今如雁,夜深长,音孤单,泪成线。众亲拂泪如泉,先父云端可见?竟是如此撒手人寰,众目泪干。
  
  吾父已逝,精神永存。每当思念,亦崇父精神为楷模;每遇艰难,亦推父志为表率。堂皇做人,不为泪先,勤奋做事,不为已先,不贪不占,不争不斗,不懈不怠,不屈不挠。亦遗吾父之精神:大丈夫行天地间,当以忠贞正直为立身之本;以礼义廉耻为立世之基;以学识广博为处事之能,以诚实守信为作人之资。志存高远,同辈人瞻尘埃、仰余光、概莫能及;吾后者承父志、崇先贤、永存怀念。
  
  吾父去已百日,今日眼前:众目朦朦,初冬之日萧萧;数木森森,牛谷之水悠悠;直念先父,跪地伏恨;音容犹在,遗言未尽;孝心未然,还等训言;只因仙国有约,此刻云端已远;极目远脉之气至兮,父诫铭心;身边山泉来水响兮,父言入耳,去者去兮不可回,精神不朽永追念。
  
  父亲走了,近三年,亦想起二千五百年前就有的良知:人必三年免于父母之怀。今近清明,只默默悬风纸条,心中却不全然悲伤。在每一个不眠之夜对父亲的回忆中,我终于知道,父亲生我等三人,却终未明父亲当年贯穿一生的志气,父亲是终生有目标的,所以才有这样在当地皆晓的成绩。幸今年识得一女子,谈人生之梦,顿然悟出父亲一生那个伟大的梦想,父亲实现了他一生的梦想,让我们兄弟三人各有所归且小有成绩。然父亲的梦是千年难圆的梦,那就是在当时极贫的年代,父亲心里想的最多的,却不是我们兄弟三人,而是一个贫穷落后的那个西北小山村。父亲的梦是宏伟的,至少在当时,或者说现在。而在这个物质发达的新时代里,我却只想了自已,太多的人只想了自已。而今,我终于明白,父亲的好多梦,我要去寻找,并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实现他老人家未圆的梦。
  
  一个孩子生下来总会犯太多太多的错,我也一样,但今天我却想坦然面对我的过去,因为我知道父亲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伟大的父亲,永远在我们对你不朽意志的仰慕里安息吧。
  
  [送寒衣:西北地区有些地方在每年十月初一,要用纸剪成衣状,烧在亲人坟前,意给既将过冬的、死去的亲人送去过冬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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