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的婚姻形式
2010-12-29 11:03:08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1967年我调到岗巴后,开始了我在藏区漫长的生活。刚一踏上这块古老而又神奇的土地,看到什么都感到十分稀奇,这里的气候、环境、风俗习惯都对我的好奇心都产生了很大的吸引力。当你在野外解手时,附近的黄牛就像内地的狗一样,默默的守候在你的身旁,还认真的吸允着融入空气中粪便的味道,也许牛们的嗅觉和人类相反,把臭味当成香味,它们吸气的时候上唇不停地抽动着,确实表现出很舒服享受的样子。当你起身后,这些牛会奋不顾身的抢上前去,十分熟练地把粪便卷入口腔,吞到胃里。这样的事情本来就够稀奇的了,但是当时能够让我感到稀奇的事情实在很多,其中让我感到最为奇特的是这里的婚姻形式了。
那个年代,县委、县政府的工作就是围着老百姓转,哪里有老百姓哪里就有县和区上的干部。在1968年夏季的某一天,我一个人骑着马去塔杰乡,那里驻着县委工作组,组长是县妇联主任李淑云大姐。他们正在召开群众大会。中午散会时走在最后一个人是名二十多岁的青年。李大姐望着这个藏族小伙子的背影告诉我说,她叫益西,今年二十二岁……她的话没说完,便被返回来的人打断了。当时我不知道李大姐要说什么,也就没太在意。第二天我和李大姐到地里查看青稞苗,碰巧又见到了益西。于是李大姐给我讲了一个并不完整但让我终生难忘的故事。
益西一家有四口人,父亲、母亲和弟弟。家里有牛有羊,还有土地,虽然不算十分富裕,倒也其乐融融。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前几年不到五十岁的母亲患了急病,突然离开人世。当年父亲续弦又为两个儿子娶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后妈。可是,后妈到家后的第二年,五十多岁的父亲也撒手人寰,魂归西天了。老父辞世后,后妈领着两个儿子度命。可是没过多久,二十岁哥哥与十八岁的弟弟便神鬼不知的和他们的后妈睡进了一个被窝,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一年以后他们还有了自己的宝宝,一个健康的男婴来到人间。
我知道在旧中国,达官贵人不仅娶妻,还要纳妾,一夫多妻在有钱有势的人家本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足为奇。可是,李大姐讲的这个故事,却让我目瞪口呆,让我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种畸形的结合竟然发生在我脚下的这块土地上。可是,在益西和他的乡亲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就像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是老祖宗千百年留下来的传统和习俗,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根本没有大惊小怪的必要。于是,益西他们全家人照样种地,照样放羊,照样参加群众大会,毫无出不去门不敢见人的感觉。村民们也以正常的心态接纳此事,对他们绝不另眼相看。
第二年初秋的某一天,我正在县医院王院长的宿舍里聊天,突然有村民来报告说,岗巴学村有人难产大流血,情况很危急。听后王院长立即收拾药械背起药箱急急忙忙跟随来人走了。为了不让王院长为难,我找来他的助手兼翻译,也用小跑的姿势向岗巴学村奔去,好在这个村在县政府所在地,很快就到了。进了病号家门,屋里黑咕隆冬的,什么也看不清。过了一会才模模糊糊看见屋地中央的卡垫上躺着一个女人,女人不断的呻吟,她的头顶处坐着一个老头,低垂着眼帘,双手合十,似乎在祷告。她的周围站着五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这些焦急的男人,个个都束手无策的样子,用无可奈何的眼神观看着王院长的操作。见到这种情况,我知趣的退出门外,在院子里散步。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屋里传出孩子高亢的啼哭声。王院长他们出来后说母子平安,我们也就回去了。路上王院长对我说,生孩子这家他认识,坐着的那个老者是户主,名叫普布顿珠,今年七十多岁,在当地是比较富裕的上等户,周围站着的那五个男人全是他的儿子,老大四十来岁,最小的不到二十岁。前几年老伴病逝,家里没有了女主人,于是,老头就为大儿子娶了媳妇,虽然婚礼仪式是为老大举行的,可是,媳妇却是哥五个的,这个女人要为五个男人尽到媳妇的义务。这些年来,全家在这个唯一的女人维持下,他们相安无事的过着日子。今天出生的这个孩子是谁的,五个男人谁也说不清,就连他们的共同的媳妇也说不清。但是,孩子长大后管老大叫阿爸【藏语称父亲为阿爸】,管其余几个弟弟叫阿咕【藏语为叔叔之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故事听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但是,普布顿珠家的故事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在岗巴地区,婚姻的形式有三种,第一种为一夫一妻制,一夫一妻的婚姻形式占绝对多数,约占70﹪以上,是最基本的婚姻形式;第二种为一夫多妻制,约占20﹪多;第三种为一妻多夫制,为数极少,约占2﹪。
上述两个故事都是典型的一妻多夫的例子。这种夫妻形式主要发生在比较富裕的家庭,这些上等户牛羊多,土地多,其他生产和生活资料也相对丰厚,为了不至使财产分散,有的老人们喜欢让自己的几个儿子共同拥有一个媳妇,这样才不分家,如果每个儿子都娶一个媳妇,分家就在所难免。在这种家庭里女人的地位高一些,她们不仅要操持家务,还要掌管经济,男人和子女对她也很尊重。女人在哥几个中间斡旋,让男人们始终保持和谐状态。在每年的农牧业生产活动中,哥们几个各有分工,有的在村庄负责种地,有的在牧场负责放羊。平时,女人住在村庄,同家里的男人一同从事农业生产,操持家务并侍候留在村庄里的男人,通过她的努力,让村庄里一个或几个男人都满意。等到接羔挤奶的季节是牧场旺季,女人会自觉的去牧场帮忙,并与那里的丈夫过一段夫妻生活。如果因某种原因女人没有及时到牧场,在牧场担任牧工的丈夫会以“洗头”为借口,回到村庄。此时女人绝对会妥善安排,优先照顾那名牧工。
普布扎西是孔玛乡兼职兽防员,懂藏文,接受过不正规教育。23岁那年他一下子就娶了三房媳妇,而且这三房媳妇,是亲姊妹。如果你善意的与他开玩笑,他会用生硬的汉语和手势回答你。他说,她们姊妹三个很团结,从来不闹意见,对他也非常好,什么事情她们都想得很周到,他感觉自己在家里很有男人样。他对三个女人也一视同仁,不偏不向,平时也很客气。所以,日子过得很和气,也很安稳。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有些腼腆,但却掩饰不住内心的自豪感和幸福感。在这个地区,一夫多妻式的婚姻主要是那些不太富有,而且缺少劳力的家庭。有的是女方嫁到男方,有的则是男方嫁到女方,这主要看是哪一方更需要劳力。
岗巴地区的这些婚姻形式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仔细一想也就可以理解了。西藏实行民主改革以后,一下子由最落后的奴隶制社会进入到社会主义社会,中间跨越了封建主义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虽然社会制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伟大变化,但奴隶制极其以前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并不会随着社会制度的灭亡而全部灭亡。民改后,中央为了稳定人心,巩固边防,当时在西藏边境地区没有实行婚姻法。也就是说,结婚和离婚是当事人双方个人的事,政府和法律并不干涉。所以,结婚不必登记,离婚不必判决,婚姻不受法律保护。岗巴62年建县至79年我调回内地的17年中,民政部门共开出结婚证书两份。
文革后期的整党阶段,经调查,工作组掌握了在个别农牧民党团员中存在着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的问题。对于这类党团员上级党组织的态度是,党团员必须信仰马列主义,执行党团章程。凡是达不到一夫一妻要求的,可以有两种选择,一是把自己的婚姻处理好,符合一夫一妻可以继续留在党【团】内,并与其他党团员一视同仁;二是对自己的婚姻不愿处理或处理得不合乎要求的,作劝退处理。当时,为了保留党团籍,这些党团员无一例外的选择了前者。可是,运动结束以后,个别人的婚姻状态又恢复了原样。既便如此,也是对广大党团员乃至老百姓起到了很好的潜移默化的教育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的进步,群众生活水平的提高,边疆的稳定,婚姻法的旗帜必定会在皑皑的雪山之巅高高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