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
叶洲迈着步子,看似漫无目的的在郊外游荡。
周围很安静,除了银灰色耳机里传出来的极微小的钢琴曲的音调和风吹过干枯叶草发出的沙沙的声音之外,一片寂静。
这片郊外,在叶洲小的时候是一片果园。苹果,桃子,梨,杏,葡萄,甚至樱桃,都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
每年的春天,这里都会是孩子们的天堂。淡粉色的白色的花瓣随着清风吹散,飘飘摇摇。孩子们不懂浪漫,却也爱极了这片花海。折几枝长满花苞的枝丫,回家去插进水中,摆在小小的书桌上,装点窄小的房间。看着嫩嫩的花苞一点一点的绽放的喜悦可以媲美看到小蝌蚪在不知不觉中长出了后退前腿的惊喜;盯着已经枯萎了的花瓣时会难过得像是失去了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小小孩儿的小小心思。
十几年后,小小孩儿们已经都到了会被街上的小小孩儿们喊作“叔叔阿姨”的年纪。明白了钻石比玻璃球珍贵得多,明白了玫瑰代表了爱情,明白了跌倒了要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继续前行,明白了为了得到必须失去......儿时记忆中的那片粉色白色的花海已经被枯草代替,儿时的玩伴也已经各奔东西,能说的话越来越少。曾经胶黏在一起的几颗心在时间河流的冲刷下,松开了手,渐行渐远......
闭上棕褐色的眼睛,叶洲轻轻的扬起了头,让向东北方的奔走的气流吹起了浅色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也露出了眉心一道嫩红色的疤痕,小小的菱形。自叶洲记事起,这个小小的疤痕就已经有了。妈妈说曾经对小叶洲说,这是上帝给天使的印记。这句话被叶洲记了十几年。“他”也曾经亲吻着小小的菱形对叶洲说她是天使。只是那个“他”,再见不到了。
微微拉紧了颈上的白色围巾,叶洲用手背蹭了蹭微湿的眼眶。耳机里已经变成了大提琴低沉的声音。她把左手插进了黑色风衣的口袋里,触碰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是一个小小的愿望瓶,天蓝色的纸张用银色的铁环扣着,安静的待在几颗纸星星之间。这是叶洲给自己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一个愿望。
“我要一段爱情。”用左手在蓝色的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上了这几个字时,叶洲因为车祸而不得不在医院度过二十岁的生日。右手手臂上打着厚厚的石膏,雪白的绷带把受伤的右臂固定在胸前,看起来怪搞笑的。脸颊上的擦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了粉粉的痕迹。努力的用左手把纸塞进透明的玻璃瓶里,塞上瓶塞,淡淡的有一丝淘气的笑容出现在叶洲脸上。
“咔嚓”,白色的光晃了一下叶洲的眼睛,她瞪着眼睛看向发出光的地方。一个年轻医生。“你在干嘛?”叶洲不客气的问这个有着温煦笑容,同时也是自己主治医生的年轻男人。“美好的瞬间,当然要留下。”年轻男人露出一口白牙,痞痞地说着。叶洲只是斜斜的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没有再接话。“今天是你生日吧,送你个生日礼物。”叶洲转过身来正想问什么礼物,就感觉到一双暖暖的手托起了她的下巴,抚开了覆盖在前额的刘海,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了眉心。“这是送给天使的祝福。”叶洲用沉默掩饰去了无措。她并不认为医生吻病人是正常的事情,却也没有追问什么。一颗心小小的悸动着,平静的心湖泛起微小的涟漪。
爱情,也许发生了,也许没有。
出院的那天,叶洲没有见到他。装作不经意的问旁边的妈妈,“那个......韩医生呢?怎么不见他?”妈妈淡淡的回复了她一句“韩医生去北京了。”心慢慢的往下沉。“他......出国去干什么了?”问后又怕妈妈误会似的加上了一句“我只是随便问问的,没什么。”妈妈奇怪的看了她一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听说是去看病去了,说是再生障碍性贫血,北京的医院对这方面比较在行......”她的话被玻璃破碎的声音打断了。
“小洲,你怎么了?别弄了,手都出血了!”她拉起了蹲在地上捡碎片的叶洲,心疼的看着她不断滴血的手指,“许愿瓶碎了再买一个就好了,别再捡了。”她没有忽略女儿瞬间苍白的脸庞,心里明白了一些事情,却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日子平淡的过去了,叶洲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在每天入睡前会盯着染上血迹的淡蓝色许愿纸发呆。妈妈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在每天晚上叶洲熟睡后看着她的睡颜,有一丝的忧愁。
陪同学去医院,遇见了当时住院时熟识的护士,她交给了叶洲一个信封,说是韩医生寄来的。掩饰着心慌与担忧,叶洲躲进了洗手间,打开了仍然飘着绿草气息的信纸。
“小洲:
你应该已经出院了吧?抱歉啊,没机会去送你。也许你已经听说了,我的病。突发的,所以,可能不太好治吧。很庆幸,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后上街要小心一点啊,别老是那么莽莽撞撞的。找个好男孩,好好的爱你,你值得。——韩阳”
信封里掉出了一张照片,绑着绷带的叶洲把玩着一个小玻璃瓶,眼中闪过一丝淘气,灿烂的阳光打在她柔软的头发上,一片璀璨。
滴答滴答的眼泪滴落在了照片上,晕开一片片的水渍。
“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叶洲问。
轻轻捧起一捧土,填满许愿瓶的空白。叶洲走近郊外的那片水洼。随风泛起波澜的水面闪着绿色的光芒。从右手口袋里拿出来个一填满灰白色物质的小瓶。这是韩阳的姐姐一个月前交给叶洲的。一把扯下了长发上的黑色丝带,慢慢的细心的把两个小瓶子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进脚下的土地里,慢慢的渗透。风飞舞着黑色的发丝,遮住了视线。
优美的抛物线划过,水面被撞击出一圈圈的波纹,晃动着,慢慢平息。
“韩阳,你知道吗,爱情,发生过。”叶洲目不转睛的看着水面,轻轻呢喃。
风轻轻的吹过。
你知道吗,爱情,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