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读罢文章,在为故事主人公深深遗憾的同时,我也想:如果将这场爱情进行到底,结果会是如何呢?这世界上有太多的爱情经不起生活的打磨,爱情就像杯子里的水,蒸发于无形……这样纯净美好的爱情,也许只适合盛开在回忆中……
那年五月的天气一如既往的燥热,整个教室像被煮沸的茶壶,到处蒸腾着热气。我像其他拼命的学子一样,将脑袋深埋在一堆复习资料里,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奋战不休,汗流浃背。
“哇,看,美女,小天使!”平时“作风严谨”的同桌难得动用溢美之词,他那时描摹的正是刚从一中转学过来的你。见我不为所动,他用两根手指硬把我的脑袋从那摊资料里抠出来,而后推推镜片,啧啧两声,一头扎课本里去了。我抬头看时,你纯洁的笑容正像清风一样扑来,驱散重重热浪,在我心头激起几丝凉意。我就那样怔怔看着你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嘴角挂着浅浅笑意,剪发飞扬着走向那个靠墙的座位……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渐渐地除却偶或对你的一瞥外,我的心里再没什么浮动。毕竟你是城里人的孩子,像高贵的公主,与我这样一个农村娃有着很远很远的距离。我能够在这个城市里安静地读书已感庆幸,至于结识一个城里的女孩子,可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何况我的家庭在一次变故中变得一贫如洗后,除了考学已不敢做他想。
你却偏偏像戏中演的那样,不期而至。“喂,你好,打扰下好吗?”你站在我课桌前,轻轻问道。那时我正在苦苦思索一道数学题,只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你,没有言语。你笑了,带着满脸童稚,扬一扬我借给别人的一本书(不知那本宋词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略带调皮的说道:“我见你在里面空白处涂有一篇东东,就缀了个评语,你要不要看看?”我有点受宠若惊,当时的神情肯定特慌乱,只记得连说了两次:“喔,……好。”你把书放下,朝我友好地笑了笑,转身走了。你穿的连衣裙真好看,我望着你的背影,整个人都定住了。“啊,吭!”还是眼镜片贴着课本的同桌,用那声讨厌的狮子吼,把我从遐思中震醒。
我认真的读完你写的长长的评语,才知道自己写词的浅薄。原来,你不单人长的漂亮,对文字也充满了灵性,这更增加了我对你的仰慕之情。
第二天,你大方的走过来,坐在我前面的空位上,用商量的语气对我说:“听人讲你有个本子上写了很多诗词,借我看看好不好?”我有些迟疑,自从有人说我写的那些东西桀骜难懂后,就不愿让人再看了。可是当你澄澈的大眼睛望向我的时候,我还是不由自主的答应了。“喔,……好。”我说不出其它话,把本子递给你的样子颇有几分得瑟。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拿着本子一跳一跳的走了。说不清为什么,我心里竟有几分窃喜,禁不住又呆了。
“噫嘻,佳人眷顾兮才子得意……啊——”同桌高声吟哦的脑袋被我一掌拍进课本里。这家伙,总能窥到我心思。
之后,我除了学习之外好像只有等待,等什么,不知道。
一天、两天、三天……我每每看到你的秀发在来去的风里扬起,心就变得纷乱。可是整整过了一个星期,你都没来找过我。那些日子,我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抽掉所有魂魄。
终于在一个落雨的清晨,我走进教室,发现我的那个本子静静躺在课桌上,而你已然在自己的座位上睡熟。我紧紧攥起那个本子,手却没来由的颤抖,连心都在乱跳……你在我的每篇文字旁边都备有评语,那些评语用整齐的小纸条写着,胶带贴着一角。而且在每个评语后面都画有一个扎辫子的小丫头,下面还缀有你的名字……我看了整整一天,那些我刻意掩饰被别人视为桀骜难懂的文字竟都被你破解,我真的怀疑你是上天指派的天使!你在我本子的扉页上写道:“人生来是脆弱和无奈的,不管遭受过什么都应该庆幸完整并且存在;在这个充满辛酸、凄凉和冷漠的世界上,更应该懂得平和与宽容。”你说你看我的文字时哭了,可是我读到你这句话的时候,也哭了。
以往我只是用麻木的微笑来掩饰内心的伤痛,从没奢求有人能窥透我心,给我灵魂的慰藉。我曾试着跟人讲起父亲一夜经霜的发丝,跟人讲起母亲不展的容颜,换来的却只是讪笑。而这一切你都懂了,也足够了。你就像凄狂风雨中一抹坚执的暖流,让我的心找回恒定。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远。
我们开始了不断的书信往来。一天,你在信中写道:“古体已然没落,且你根基尚浅,不如改写现代诗……”我本就不懂诗,而且自海子死后颇有些讨厌诗,可是看到你满纸的诚意还有那本随信而来的郭小川诗集,还是决定,学!我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琢磨了首连自己都不懂的东西,厚着脸皮拿给你,你却笑说看懂了,眼睛眨呀眨的写满狡黠,还硬说那句“一只灵犀熠熠生辉星月失踪/夜未央/我望见了水一般的清澈”是标准的情诗。我死都不肯承认,计较的脸都红了。你鼓着眼睛,呶起嘴唇,笑我孩子气。末了,你还歪着脑袋,伸出小手说:“牵着它。”我哪里敢?你一把攥过我的手,拉我跟你一起去看花。当时什么感觉,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满树满树的凌霄花,每一朵都飘飘的。
虽然牵过你的手,我却还是不敢主动找你。只是偷偷看你剪发舞动时微露的脸庞,轻声说笑时上翘的嘴唇,还有你赤脚在雨水里快乐奔跑的样子。
终于有一天,你再次邀我出去。我们手牵着手,听着朴树的《那些花儿》走在校园的小径上,歌声很美,凌霄花儿也美。你说让我们来个很俗的约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茫然而又幸福的点头,将你的手攥的很紧很紧……
时光在我们幸福的指尖溜走,我似已忘却忧愁……那个黑色的七月似乎也并不黑,因为有你在,故而坦然。考试过后,我与你别过回家,期待着明天。
然而高考的成绩远非我所期望,在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我反复读着鲁迅老先生那篇《伤逝》,泪流满面。高考失败,家道破落,我不知道我俩爱情的明天该往何处安放?我问父亲,父亲给我一张沉默无奈的脸;我问母亲,母亲给我一声叹息:“娃,不要委屈了人家。”
请原谅我,不管对错,我决定放手了。
去学校填志愿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我故意不说话,你的大眼睛里写满不解。在我匆匆离去时,你追出好远……我却狠狠、狠狠地走了。
整整七年过去,我从未停止过想念,也不敢希求你能原谅。如今我依然孤独漂泊,却不知你身在何处?校园的凌霄花又该盛开,只是你我都已远走,那些花儿,必也无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