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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故事
2010-11-9 10:58:45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些秘密,都有挥之不去的故事,这是人性的本质和经历的坎坷所决定。还在我上小学时,已记不清有多少次,母亲说过大革命时期的红军如何勇敢,她做童养媳时的小丈夫也是一个红军,她对小丈夫是那样的关爱和思念。也许受母亲的这些影响太深,我最喜欢看战争题材的电影和电视剧,而且特别喜爱三十年代红军时期的战争剧作。无论时间多长,夜多深,我都要坚持看完,还要反复回味归纳,直到思想和主题全弄明白为止。久而久之,就让我对母亲这样烦人的念叨,这样坚定的守望,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同情。
  
  民国八年,母亲降生在吉水县龙山村一贫苦农家,之前她还有一个哥哥,从小就跟人在外学泥匠,那时正是秋冬季节,她起名叫秋英。两年后,她母亲一场大病去世,家中靠她的父亲耕种三亩地和打杂工来维持。之后,她父亲继了后娘,生下一女孩,因田少人多,后娘竟将只有八岁的她许配吉安县郭家店一彭氏家做童养媳。彭家虽不箅富裕,但五亩地都能灌到水,每年收成也还算强。彭氏两兄弟,老大叫年生,说是大过年时生的,读过两年私垫。毋亲的小丈夫叫老二,名喜来,没上过一天学堂。民国十九年,吉安东固山闹“红”,不久就席卷到全县,彭家村也跟着“闹”了起来,还成立了苏维埃、赤卫队,把几个地主都抓了起来,一些田地、农具、家具都没收分绐穷人,这叫什么“打土亳,分田地”。毋亲笫一次看到小丈夫那积极的劲头,也偿到了穷人当家作主,有权说话的滋味。但好景不长,国民党立即调来军队镇压,为保卫红色根据地,苏区干部一户一户做工作,要青年人参加红军。彭氏家里因父母健好,又有一小童养媳,劳力充裕,所以两兄弟一发热,都报名参加了红军。那时,母亲的小丈夫才16岁,她看着胸挂红花,被大哥拉着手离开了这个家。而母亲只有眼泪,那有说话的权利,但她深信小丈夫一定会回家,会回来看她的,谁知这两兄弟一出这个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全国解放以后,革命烈士普查登记,才知在东固山保卫战中,兄弟俩都牺牲在阵地上。毋亲虽然知道小丈夫不在人世,但在她心中一直坚信小丈夫没有死,还会回来看她。
  
  彭家村是一小村,大部分青壮年参加红军以后,就剩下一些老人、小孩和妇女。没过两年,家公一病不起过逝,家婆孤单地和毋亲相依为命,靠耕种那几亩薄地为生。距彭家村六里路有一个大村叫合亩塘,村里清一色姓郭,人多势力强,再加上人人会些“功夫”,成为郭家店一带的霸头。按照世袭传统的规矩,凡合亩塘村的穷光棒、或是因残疾讨不到老婆的家庭,只要向“座堂公”请求,经“祠堂会”议决,就可以组织去抢周边那些小村里的寡妇来配对,让村里的男人都讨到老婆,用这种封建野莽的方法保持人丁兴旺,永世霸村的地位。民国二十六年底,就在日本人侵占了大半个中国的时候,母亲被合亩塘抢亲,嫁给一个会做篾匠的肢体残疾青年,也就是我的父亲,因篾工手艺出了名,当地人都称呼他“花魁师”。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封建观念的影响,毋亲对这门亲事就这样认可了,进门后十分的勤劳持家,把杂乱的家整得十分干净条理,深受家婆的喜欢。
  
  民国三十五年,父亲在距郭家店四十公里的安福县城做篾工,有些积储后自已开了一篾匠店,但每年回家竟身无分文。毋亲向一些篾匠打听,说父亲虽是肢体残疾,但很喜欢打“国牌”,挣了几个钱,都送在了赌桌上,那有钱回家。母亲听后十分生气,但她又不做声,待过完“年”,正月十五把一切安排好,就挑着被子衣物,牵着八岁的儿子,从合亩塘走路到安福县城,从此便在东门街落户。母亲的这一举动,为全家从农村迁入城市,在那城乡差别非常大的年代,真是立下了头等功劳。从乡下进城,母亲为缓解生活困难,担码头、做小工、拖板车、搞搬运,什么事都做,凭着自已的体力,为人的诚恳,终于在县城站稳了脚,并在城墙下开了两亩多菜地,一家人的小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五十年代中期,在合作化运动的指引下,父亲将篾匠店关闭,加入平都篾业合作社,母亲也参加运输合作社,在一次拖运供销社的货物时,不幸发生事故,连人带车翻入几米深的小河边。经医院治疔,留下脑振荡后遗症,时常头痛难受,尽管如此,她还念念不忘她那当红军的小丈夫,还时常念叨他会回来看她。不久,全国开展第一次革命烈士普查登记,大哥代毋亲向民政部门申请革命烈士遗属待遇,但她坚决不同意,说她的小丈夫还在,会来看她。后经民政局的干部调查了解,情况虽然属实,但按政策嫁了人的不能算,也不能享受遗属待遇。之后,毋亲成了一名家庭妇女,在家闲不住,就经常参加居民街里的公益事业,还当上了卫生小组长,职责是一个月检查一次卫生,看那家卫生干净,就在大门上贴一张油印的“讲卫生”小红纸。如检查那家卫生不好,就在大门上贴一张“卫生差”小绿纸,这种检查卫生的办法虽然奏效,但非常容易得罪人,谁家也不愿大门上贴绿纸,这是居委会干部不愿做的事,而毋亲还乐意去。由于她敢于坚持原则,又不怕得罪人,所以让人信服。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每逄重大节曰,居民的治保会都要组织值班查夜,巡查街巷内的防火防盗。而每次守夜毋亲都是下半夜,她总是照顾那些年青有小孩的妇女。在巡查时、见有火灾和不安全隐患,她总是训得人家难以接受。虽然经常有人反骂,让她不理解,但居民区内多年无火灾、无失盗,这是毋亲最大的安慰。还记得在文革后期,每个居委会都要一支文艺宣传队,开始没有人愿参加,是毋亲笫一个去报名,尽管演得不好,在台上尽出“洋象”,但她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后来,宣传队参加比赛还获得名次,这不能不说母亲在其中起的作用,而且全都是尽义务劳动,无一分钱的报酬,为这事,我常和母亲发生争吵,现在回想起来,还真的有点后悔。母亲不光热心公益事业,而且还乐意帮助人,每当那家有难或有病,她总要去问寒问暧,除了没钱借,她什么都可借给人家。特别是有一些老人过逝,她会主动上门去帮忙做事,而且一帮就是几天。所以,凡街道的居民,只要说起她,都会夸奖一番。
  
  七十年代中期,父亲不幸过逝,按规定母亲可以再次申请革命烈士遗属待遇,但她仍然坚持不要。理由很简单,说她的小丈夫还在,还没有死,会来看她。民政干部见她态度坚决,也就这样罢了。其实,在几十年前,母亲就巳经打听到小丈夫牺牲的情况,但她强忍着悲痛,故作镇静,硬说小丈夫没有死。用这种方法,来祭托自已的哀思,来怀念自已的小丈夫。母亲的这种傲劲,这样的守望,这样的留恋,一直到二十世纪初年的九月,在她生病期间,还在不停地絮叨,至生命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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