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钟爱的两条河
2010-12-27 10:53:39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有两条河让我终生难忘,她们就像我生命中的两个至亲女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伴侣。是流进黄河的湟水河。她是一条表面羸弱的河流,在我的想象中她很像我的老母亲。没有光鲜的外表,一年四季都流着让人伤感的浊泪。
也许是客居在外很久了,每当回到家乡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湟水河。湟水河发源于湟源县的日月山,由许多渗出地下的泉水汇集而成。夏季的时候,碧绿如毯的草原一眼望不到边,草地上悠闲地游走着珠圆的牛羊。我总是突发奇想,觉得那铺天盖地的美景,就是从这些无声的泉眼中流淌出来的。
沿着湟水河的源头而下,我的家就在湟水河的中间地带。河岸边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杨树。也许是生长在峡谷中的缘故吧,这里的杨树非常的挺拔,它们伏势而上的劲头总是给我一直积极向上的感受。
柴达木属于沙漠地区,除了绿洲很少能够看到美丽的绿色。对于生活在沙漠地区的人来说,最美丽、最神往的颜色就是绿色了。无论是在班车上还是在火车上,穿越在青翠欲滴的烟雾中,的确是一件让人销魂的快事呀。
若是坐班车或者小车,就能近距离地看到逐渐变大的湟水河。湟水河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母亲河。沿岸的田地一块连着一块,青稞、小麦、洋芋、白菜、苹果等农作物从西向东分布,构成了一条高原农作物的长廊。
最迷人的就是播种的季节和收获的季节。西边的庄稼还在疯长的时候,东边的庄稼已经颗粒归仓了。无论是春种,还是秋收,我最喜欢看农民们三三两两地在田间劳作的场景,这样的场景给我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诗情画意。每当看到在田地间劳作的农民,我的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湟水河畔的田地不是很开阔,其实就是一个峡谷。车在峡谷中行走,湟水河两岸的景致就一览无余了。
我是喝着湟水河的水长大的,我对湟水河心存感激。按照中国人传统的习惯,孝顺的人应该留在故乡,为父母亲颐养天年。可是我走出了故乡,而且是家里唯一走出故乡的人。这使我经常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够孝顺的人,对于自己的双亲总是有一种愧疚感。这种不可名状的愧疚感也在随着自己的年岁的增长在加深。想当年刚刚走出故乡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豪情,可是现在在心底泉涌的却是“不如早还家”的宿命。
见到了湟水河,就像到了家门口一样。在我幼年的记忆中,湟水河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每到夏季的时候,我们在河里摸鱼、洗澡。可是现在的湟水河浑浊不堪了,我也记不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憔悴如此的。就像我不记得自己的双亲是什么时候苍老的一样。我对自己的熟视无睹感到羞愧,也为人世间的变化而伤感。
春节的时候,刚刚解冻的河岸上布满了清晰可见的野鸭等鸟类的爪印。那些爪印就像象形文字一样,都是激情澎湃的诗句,让人浮想联翩。夏季的时候,河边就成为了女人的禁区,中午的时候,总有人赤条条地在河边洗澡,在鹅卵石砌成的河岸上晒太阳,把在漫长的冬季捂得白白的肌肤晒成浑浊的河水的颜色。秋季的时候,两岸的庄稼都逐次成熟了,金色的麦浪、玛瑙般的苹果等构成了世外桃源,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冬季漫山遍野的雪落下来,村子银装素裹,更是令人荡气回肠。早起的孩子在厚厚的积雪上踩出脚印,弯弯曲曲地从家门一直走到学校。
故乡的日子是朴实无华的,也是最接近人的本质的。人不需要有所顾忌地包裹自己,不需要做套子里的人,那种质朴的透明让心里没有防线。真是坦坦荡荡地做人,明明白白地做事。回到故乡,我最喜欢的就是穿过庄稼地,走到河水边,听着河水的声音,慢慢地走进记忆的深处,从记忆的河床上捡拾散落的碎片。尽管很多的碎片,就像蒙上了青苔的鹅卵石,可是只要轻轻拂拭一下,就能看到曾经的模样。
对于湟水河我满怀崇敬之情,在我的心中她就是一个母亲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湟水河两岸发掘出了许多彩陶,精美绝伦的彩陶让考古专家惊叹不已,想不到这个貌似平庸的河流曾经孕育了如此灿烂的文明。难怪青海省的本土文明就集中在湟水河两岸,湟水河两岸也是人才辈出,而人才的发源地就是我的故乡—乐都县。
这些年故乡在发生着变化,那里的蔬菜产业越做越大了,在青海省到处可以看到乐都的大棚蔬菜。尤其是乐都辣椒由于肉质肥厚、滋味纯正,备受消费者的欢迎。曾经喜欢蜗居的农民兄弟们也陆陆续续走出了家门,到更远的地方谋求发展。湟水河的治理也在加强,河水越来越清了。我的新家就在西宁市区距离湟水河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我想晚年就可以与我的母亲河朝夕相处了。
另一条是内陆河巴音河,在我的眼中她很像我的情人。常年披着彩色的外衣,流淌着令人心醉的蓝色。
十八年前,从大学毕业的我青涩地来到了柴达木。从我们那一批开始国家尝试大学生自主求职了,在过渡时期,对于没有找到单位的大学生,国家还是包分配的。我担心回到故乡做老师,就和一个要好的同学一起来到了柴达木,他进了农业银行,我进了青海省的第二大文学季刊《瀚海潮》。那时候柴达木还比较落后,很多大学生在心理上感觉进柴达木就像是被发配。
一到这里上班,我就开始后悔自己的盲目选择了。刚刚从一个小镇改建为县级市的德令哈,真是半年的骄阳半年的风。这里的女孩子春夏秋冬都捂着口罩,走在街上根本辨不清那个是少女、那个是少妇。下班后我们几个校友就坐在小小的十字街头,把稀稀疏疏的女人当做养眼的风景。心想这烂地方,解决终身大事都成问题,有些人陆陆续续调走了,而更多的人留了下来。我们成了爱情和事业的守望者,眼前的一起都是渺茫的。
就在这时,巴音河走进了我的视野。她那蓝得像翠玉一样的颜色让我吃惊不已。她把德令哈分成了东西两部分,到现在人们称谓西边的为河西,东边的为河东。河西是市政府所在地,河东是州政府所在地。在外县人的称谓中,德令哈这个名字很少提到,它被替换为州上。人们不说去德令哈,而是说去州上。
我和朋友们经常跑到河边。有一个吉他发烧友,随身带着他那把在大学里求偶的木棉吉他,听他在河边鼓噪《爱的罗曼史》。我们也不会在意旋律的好坏,就像饥不择食的人唯求果腹一样。我们披着金色的晚霞走近巴音河,看着湛蓝的河水慢慢变成古铜色,由一种透明变成厚重,我们的心情也越来越激昂。吉他的独奏是单调的,最终被我们歇斯底里的合唱取代。那时候四大天王的歌曲被我们从校园带到了大漠深处的德令哈。港台那些清新的歌曲的确给我们苍茫的生活添色不少。我那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驿动的心》和《我是一只小小鸟》,这两首歌曲我一直唱到在柴达木安家落户。妻子有时候取笑我,说我那时候仰着脖子,双手插在裤兜里,孤傲地唱歌的样子很可笑。可是在那个年代,那种模样就是一种潮流和时尚。回过头来想一想,的确是从我们开始的一批又一批的大学生把最新鲜的血液带到了柴达木。曾经的岁月虽然苦难,但是确是人生中最甜美的记忆。
德令哈有三个大农场,它们是文革期间劳教政治犯的地方。柴达木原来就是一个劳改犯生活的地方。这里的农田绝大部分是劳改犯开垦的,他们栽种的白杨树现在还在存活,由于树龄和病虫害的原因,每年都有很多树死亡,它们的消失把劳改犯的历史也带走了。
沿河而上有一个水库,取名黑石山水库。这里的农田就靠巴音河的水灌溉,水库下游原来有一家小水电,保障德令哈的用电,经常停电。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龙羊峡的330kv进入柴达木,小水电倒闭了,后来在一次山洪中报废了。
水库的主要职能不是发电,而是调节灌溉用水。水库上面建了亭台,也就成了当地人夏日郊游的去处。原来在水库里放养过鱼,说是产量不错,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近年来,很多的外地游客来玩,他们拍摄了许多巴音河的照片,在他们眼里黑石山水库就是一个神湖。
我原来以为巴音河是自东向西的河流,后来发现她的流程是一个开口朝西的U,她的两岸是美丽的牧场,牧场里除了十几公里一家的牧民外,还有成群结队的鹅喉羚、岩羊、盘羊。他们在崇山峻岭之间如履平地,走进草原就会与它们不期而遇。在大草原其实听不到令人神往的牧歌,谁有闲工夫扯破喉咙自娱自乐呢。大草原给人的更多的是寂静,一种听似有声却无声的寂静。如果带着平静的心走进大草原,那将是一种享受,你会不知不觉地融入大草原,变成翱翔的雄鹰、低啭的百灵、奔突的羚羊、飘逸的白云、深邃的蓝天;如果不带着平静的心走进大草原,那就是一种压抑,你就会遭受如至世界末日的焦虑。
沿河而下,距离市区四十公里有个褡裢湖,它是巴音河水的终点站。这是两个姊妹湖,一个是淡水湖,叫克鲁克湖。环湖是芦苇丛,栖息着鸟类。湖里放养了鲤鱼、草鱼、湖边养殖了螃蟹。
听人们说过一个笑话,最初放养螃蟹的时候没有经验,螃蟹都溜到湖里找不到了。四处乱跑的螃蟹有时候爬到羊身上。当地的牧民没有见过螃蟹,以为遇上了巨型蜘蛛,就报告给了科技人员。科技人员没有说破,让牧民看到螃蟹就抓来,被他们当作了美味。现在螃蟹成为了柴达木的品牌农产品,每年的七月德令哈市就举办“湖蟹文化旅游节”,邀请天南地北的客人品尝高原湖蟹,共谋发展蓝图。
湖里的鲤鱼和草鱼也是滋味鲜美,比外地的同类产品价格高百分之二十多,而且非常紧俏,当地人也很难吃到。
记得几年前我们路过克鲁克湖,夕阳西下,我们本想顺道买几条鱼回家。我们遇到了一个来自河北的渔民,他有六十多岁了,说没有鱼了。我的同伴的老家是河北,他与渔民攀上了老乡。那渔民拿出了半条十几斤的草鱼,给我们做了一大盆清炖草鱼。他用的是湖水,里面就放了一点生姜和青盐,那滋味真是一绝。后来我多次尝过克鲁克湖做的鱼宴,也在湖边用牛粪火烤过鱼(这也许是我的独创),可是与那次的相比真是天地之别。
顺着一条斗折蛇行的小河,克鲁克湖的水流进托素湖。这两个湖因外形像当地少数民族装物品的工具—褡裢而得名。
尽管流进来的是淡水,可是托素湖却是一个咸水湖。相比于克鲁克湖,托素湖更加湛蓝,蓝得让人心醉。湖边的外星人遗址因为有许多至今任然结论莫衷一是的金属管状物而引人入胜。
我和朋友在一个盛夏的中午,乘着一辆快艇进入托素湖,在湖边小艇搁浅,我们下去推舟,险些陷进淤泥命丧托素湖。
褡裢湖有许多飞禽,据说有几十种之多。它们有时候在湖上空盘旋,有时候栖息在小岛上觅食。尤其是那些刚刚出生的小野鸭,它们悠闲自得地随游艇嬉戏。如果游艇追赶它们,它们就在你似乎抓住它们的时候,一下子扎进湖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你怅然若失的时候,它们又一个个浮出水面逗你玩。
从前几年开始巴音河的河道开始治理了,河岸砌上了浆石,两岸种上了花草,建设了景观。每到春天草坪变绿,花木开放,昔日荒凉的河滩变成了休闲的景区。我的家就在河边,通过窗口就可以看到百十米远的河岸。坐在阳台上,沏一壶上好的绿茶,一边品味茶水的滋味,一边观望河边的风景,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
有时候带孩子们去河边,看他们像脱去笼头的小马驹一样,在碧绿的草坪上奔跑、打滚、翻跟头,心情也会豁然开朗。2005年去苏州的时候,曾经看到那里的孩子也在草坪上玩耍。我在一个老师带着孩子的铜塑跟前留了影。那时候我就想我们这些生活在沙漠深处的孩子,何时才能和他们一样拥有一片欢愉的草坪呢?现在草坪就在我家门前,想一想,我们的生活也是在很快地向美好的方向前进。
无论是春意盎然的季节和花草烂漫的日子,还是在金叶满地的时刻和白雪纷飞的时节,沿着大理石的路面,顺河而行,无论是一家人,或者与朋友漫步,都会有不同的乐趣。而我最喜欢独自在华灯初上的时候,走近巴音河,听着河水的欢唱,看着斑斓的河面,放纵思想的野马,从我钟爱的一条河奔跑到另一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