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缤纷的童年
2010-3-18 10:56:36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者按:这童年的美好记忆,温暖了一个人的一生。岁月流水一样悄悄的走过,而我们念念不忘的,依稀那些纯真的过往。文章贵在于平淡处见真情,使人在读后回味沉思。问好作者,举而共赏!
1、外婆的童谣
高高的银杏树下,蹒跚的老牛拖着又大又沉的石碾,石碾上的木架吱嘎、吱嘎,慢悠悠地吟唱着一支永无休止的古老童谣……
“外婆,还有多少转啦?”那支童谣并不能激起我多少欢愉。
“最后一百转啰。”外婆颠着小脚,绕着石碾不停地将碾散的米粒扫进碾盘的中央。
“一、二、三、四、五……”一遍遍在心里默数。外婆也不知说了多少个“最后一百转”了。我不明白每次跟外婆一起碾米,为什么老是没完没了?就像夏天的晚上,她含着那支长烟管坐在石地坝里,没完没了地“吧嗒、吧嗒”一样。心里懒洋洋的,手里的竹鞭也懒洋洋的,那头老牛仿佛也有同感,懒洋洋地跨步,石碾懒洋洋地转。外婆不得不直起腰来诓我:“碾完米,煮白米饭给你吃”。我小时候挑嘴,特别不爱吃红薯、土豆饭。然而,小孩子的注意力最终维持不了多久,石碾越转越慢,外婆只得停下来,坐在石碾旁的银杏树下歇气。
这株银杏树很老很老,树皮上的皱纹比外婆脸上加上外爷脸上的皱纹还要多。外婆说,外爷的爷爷在世的时候,这棵银杏树就有这么老。我不明白它头上的树叶,干嘛不像外爷的胡子、外婆的头发一样雪白雪白呢?
暖暖的阳光从银杏树巨伞似的树冠筛落下来,在碾盘边织下斑斑点点的图案。“噼啪”,一只银杏掉在脚边,原来毛茸茸的松鼠正躲在上面偷吃呢!我跳起身,同时挥动手里的竹鞭,绕着树身转;松鼠在枝桠间荡秋千,朝我做鬼脸;外婆咧开嘴开心地笑,笑得脸上的皱纹像舒展的毛板栗团!这时的石碾边是欢乐的,连阳光也显得特别明媚、温暖!
在其它的日子里,我常常坐在碾盘边的木架上望着外婆,外婆的背弯得像只背荚,同时脑海里跳出一支童谣,那是外婆的外婆教给她的。无人的时候,外婆轻轻、悠悠地哼唱——
端个茶来冷冰冰吔,
做个饭来硬芯芯。
舅舅叫我多吃一碗呢,
舅母出门黑起脸……
很多时候,邻院的推米房的张大婶也来凑热闹。她把小孙子抱到外婆家和外婆一起唱着童谣,哄着孩子们:
推谷叽,推糯咪
推过光(江)
看姨娘
姨娘不在家
姨伢(父)煎茶呷
茶呀不呷
甲(借)恩(你)咯马塞(犁)大丘
甲恩咯牛塞中丘
中丘面前一口塘
打只鲤鱼扁担长
伢要讨(买)酒呷
崽要讨婆娘
讨个婆娘黑又黑
做双鞋子半个月
拿起看
落掉得盼(系鞋的带子)
拿起拢作两同(截)
拿起穿作两边
丢在路上
叫化子捡起穿三年
在急促的欢唱中,常常伴着村里一个年轻人高亢的歌声。那是一支十分优美而开阔的《牧歌》——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后来,那只沉重的石碾被人垫了猪圈,石碾上的木架也被人劈了当柴烧,只留下一个圆圆的大碾盘嵌在地上!玩耍的孩子站在上面,用十分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它,如同打量着一只珍奇的古玩。只有外婆对那只石碾念念不忘,常常叨念打米机打出的米不白净,不如石碾的米煮出的饭那样香,絮絮之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眷恋!
2、温暖的记忆
记忆里,金黄的稻草散发出熟悉温馨的气息。躺进它那松软的怀抱,酣然入梦,梦里依然弥漫着稻草诱人的气息。
童年,故乡的小山村。一个秋高气爽、阳光很亮的天气,打谷场上铺满金黄的稻谷。几头水牛拖着又大又沉的石磙,满场滚动。反复滚过无数遍之后,一柄柄扬叉将碾得松软的稻草挑开,堆在四周,堆成高高的小山。这正是村里孩子玩耍的天地。在松软的稻草堆上翻筋斗、摔跤、做游戏……玩得天昏地暗,忘了时间。夜色从天边滑来,掩没了山、树、田野和面前的打谷场,各家门口亮起晕黄的灯光,传来大人们喊各自娃崽的声音,才恋恋不舍离开……
有一回,和村里的小伙伴们打闹累了,我竟然躺在打谷场旁边的稻草堆里睡着了。睡得好香好甜,正美美地做着梦:梦里的稻草堆越升越高,我飘飘悠悠来到天空,和一群星星们在做游戏。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朦胧的月光与手电筒映照的光亮里露出父母那焦急、关切的神情。原来小伙伴们回家时,竟没发现在稻草堆里睡着的我。直到吃晚饭时父母四处寻找,后来终于在稻草堆里找着了。而这时已是月过中天,村里其他的大人和孩子早已进入了梦乡……
碾完场后,稻草分给各家。每年这个时候,母亲总要添换一次垫在床上的稻草。重新添换之后,睡在上面格外松软、舒服!尤其是嗅着稻草散发出的阵阵扑鼻的气息,很快进入梦乡。其余的稻草围着一棵棵树扎成草垛,深秋和冬季用来喂牛。不用说这些草垛自然成了鸡和我们这群孩子争抢的“阵地”。在田野啄够食的鸡们蹒跚着走来,一拍翅膀飞到草垛上,还在老远就听见它们的歌声接力棒一样传出村外。然后是我们这群孩子模仿着那年月电影里的场面,一边“冲呀”、“杀呀”跑来,强占了它们的“阵地”打闹够了,四仰八叉躺在松软的草堆上,晒着秋日暖暖的阳光,不知不觉睡眠温暖地拥抱着进入梦乡。
醒来,村子很安静,秋日的阳光依然暖暖地照着。草垛下老牛静静地咀嚼,一下一下嚼得很慢很仔细,隔不多久就听见“咕”地一声。老牛对我们这群孩子的嬉戏、打闹无动于衷,只管慢慢地咀嚼,反刍,就像爷爷常常喜欢坐在墙角晒太阳,静静地回忆往事……
光阴荏苒,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岁月悠悠,我离开了童年的小山村,又辗转来到了城里。记得当床上垫了多年的稻草换成新买的席梦思,不知为啥那个夜晚我竟然失眠了。不眠之夜,思绪异常活跃,飞回童年、故乡。多想重新回到儿时,在打谷场周围的稻草堆里,轻松、惬意、无忧无虑地美美睡上一觉……
3、水磨的故事
村旁有条溪流,溪畔有只水磨,水磨年复一年,唱着一支疲惫的歌。
磨房里的老人,在水磨缓慢悠长的歌声里,将一堆堆小麦,一山山玉米,从旋转的磨眼里变成雪白雪白的面粉,染白老人的额发……
水磨终年四季,就这么慢悠悠旋转,如同一个永远讲不完的故事。磨房里的老人也就有了磨不完的小麦、玉米,有了额上的白发和弯弯曲曲的皱纹……
村头,除了水磨与磨房,相隔不远有一所小学。小学很简陋,几间石头垒成矮矮的瓦房,没有校门和围墙;当中一块窄窄的坝子,便是一群山里娃下课后玩耍、嬉戏的场地。
上学或放学的路上,这群山里娃总喜欢在水磨面前停留,睁着一双双充满好奇和幻想的黑眼睛,不解地盯着缓缓旋转的水磨,头发花白的老人,看着眼前的小麦、玉米转眼就变成雪白雪白的面粉,恍若走进某个童话中的世界。
有一天,小学校来了位戴眼镜的年轻教师。放学后,戴眼镜的老师爱反剪着手,四处转悠;常常来到溪畔的水磨边,和老人攀谈。时间一长,便和老人混熟了。知道水磨的历史比老人的年龄还长,还知道老人大半辈子一直守着这只水磨,一年四季就在这间暗淡、窄小的磨房里为村里人磨面,从他手中淌出的面粉,可以堆起一座高高的“雪山”。
有时,戴眼镜的老师也向老人讲述山外面的事情,说一些老人根本无法听懂的话……
后来,上学或放学的山里娃,围着旋转的水磨,七嘴八舌,总爱提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让老人答不上来。老人有些吃惊,这些平时看上去有些憨头憨脑的小家伙,咋个突然开了窍,知道了这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
又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在面房里磨完了多少面粉?整个头发全被岁月漂白。戴眼镜老师的脊背也开始不再挺拔。
有一天,村里回来了一位从小学校走出去的年轻人,说是要在这条溪流上修建电站……
那些日子,水磨似乎最后吟唱着疲惫而忧伤的歌。老人变得沉默不语。电站竣工那天,水磨为老人的一生挽上了最后的句号。从此,小村里长出轰鸣的机器声和光明……
那位不再年轻戴眼镜的老师,依然时常来到溪畔,领着又一群山里娃;面对转不动的水磨和充满好奇与幻想的黑眼睛,慢慢讲述着水磨的故事……
4、故乡油桐
秋天,油桐成熟的季节。秋风中,满山的油桐叶簌簌落下,如金黄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之后,静静地躺在山坡、草丛。一只只熟透的油桐,从枝头露出黑褐圆实的小脑袋,打量着这个金黄迷人的世界,等待人们采摘。
采油桐的人们来了——长竹竿,竹背篼。手里的竹竿一阵挥舞,地上下起一阵“油桐雨”;满山满坡奔跑嬉闹的油桐,像顽皮的孩子,躲进草丛、叶间、路边、石罅,和人们捉迷藏。竹竿停止了挥动,一只只顽皮的油桐被拾进竹背篼,竹背篼渐渐涨满了……
童年,故乡满山的油桐树下,转悠着我和爷爷的身影。采油桐的人走了,我和爷爷在枝桠一下变得空荡荡的油桐树下,仔仔细细寻觅——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从一面山坡到另一面山坡,常常为了几只小小的油桐,寻遍了树下每一片桐叶,每一簇草丛,每一道石缝、土坎,瞅疼了眼睛。故乡满山的油桐树下,印着我和爷爷一大一小、深深浅浅的足迹。那些躲藏在草丛间的油桐似乎特别刁钻、吝啬,老是涨不满身后的竹背篼。每个秋日黄昏,拖着一长一短两道疲惫而沉重的影子,从洒满落日余晖的山路上蹒跚归来,将拾来的油桐堆在屋角……
一个秋天就这样过去了。
冬天的夜晚,北风拍打着窗棂,在屋外肆虐。一家人就着一盏暗淡的油灯,用冻僵的手剥着油桐,剥出里面的桐籽,熬过了好多个不眠的冬夜。好多时候,我和姐姐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冻醒后,看见那盏更加昏淡的油灯下,爷爷、爸爸和妈还在剥油桐。为了不耽误我们姐弟俩第二天上学,大人们便催促我们先睡下,而那盏昏淡的油灯一直亮到很深很深……
全家人熬过无数个寒冷的冬夜,剥出的桐籽在火炕上烘干,卖到十几里外的收购站,换回一个冬天全家的油盐钱,也换回我和姐姐第二年春天的学费……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又是一年秋天,油桐成熟的季节。我从教书的小城,回到故乡那熟悉的小山村。母亲依然在山坡上打油桐。挥动的长竹竿下,我捡拾着满山奔跑的油桐,捡拾起儿时的记忆……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外面忙碌。我几次接母亲到小城居住,可她不肯,依然留在故乡的小山村,年年采摘着山坡上的油桐。
秋风里,我看见母亲的头发白了,那双握竹竿的手也不如儿时挥动那么有力。蓦然,我发现周围的油桐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油桐,却不见挥舞的长竹竿。
母亲告诉我,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谁还顾得了这满山的油桐?再说油桐的价钱贱,人们也不稀罕这几个钱。那么,母亲呢,难道是因为缺少这几个钱才采油桐?
望着母亲风中飘动的白发,望着那双挥动竹竿的手,我似乎明白了母亲之所以不愿离开小村,年年采摘这些油桐,大概是因为忘不了那段逝去的岁月,它深深镌刻在记忆的深处。尽管母亲并不缺少卖油桐的这几个钱花,但她觉得让山坡上的油桐白白丢掉了很可惜;更重要的是母亲想让儿女们懂得日子好起来之后,要学会加倍地珍惜,不能只是贪图安逸,挥霍、奢侈与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