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祭
2010-4-3 14:29:46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清明时节雨纷纷”。在这样一个祭奠亲人的纷雨时节,我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沿着老家那条蜿蜒而又泥泞的田埂道,一路蹒跚而至父亲的坟前。凝望着眼前这座清冷而又独寂的坟墓,置身在这个搁浅着父亲航行了六十二年生命之舟的地方,脑海里不断地翻涌着父亲的音容笑貌。思念和缅怀都已溶化在了那止也止不住的泪水里……
父亲是在同癌症搏斗了两年后舍我们而去的。我们依循“叶落归根”这一古老的习俗,将父亲安葬在老家的后山坡上。让生养他的这片土地与他长相依偎。
死神这么早就给父亲发来请柬是我始料不及的。那天,一个误诊的阑胃炎手术划开了父亲真正的病因。透过悲泣的泪眼,看着昏迷中已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父亲,除了隐瞒,我已别无选择。
可是,对一个曾经戎马生涯三十年的老军人隐瞒他的病情,这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父亲住院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天气格外晴朗。我和往常一样去看望父亲。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父亲身上。父亲静静地躺着,两眼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想着什么。我轻轻地在床边坐下,父亲感觉到了,转过头来望着我悠然一笑说,人的生死往往是在一瞬间,他这一生经历了两次生与死的考验:一次是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有一天,一发炮弹就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爆炸了,如果他当时再离那炮弹近一点儿,说到这儿,父亲笑了,拍拍我的头说:“哪里还有你哟。”还有一次是父亲随同事出差,公共汽车在半路上突然冲下了一座大桥,车上有好多人受了重伤,也有人死亡,而父亲只受了一点儿轻伤。说完之后,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望着我意味深长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不是”?那一刻,我突然间泪如泉涌,父亲什么都知道了。
父亲出院回家休养的那段时间,是我们在父亲病逝前同他待的最长的日子。面对死神随时随地的召唤,父亲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没有只字的豪言壮语,他只是平和而又乐观地,默默而又顽强地与死神抗争着、搏斗着。
常常笑言自己是“国防身体”的父亲,一边配合医生的治疗,一边买来了以前从不问津的有关练气功的书籍,认真地同母亲一起探讨、练习。我不知道这对父亲的病是否有帮助,可我知道这是父亲在默默地向病魔发起了挑战。闲暇之余,他就不停地整理、抄写一些报刊、杂志上的资料,甚至还抄一些菜的做法。他笑着对我们说,等他抄好了这些资料,就专门研究烧菜,让我们天天回来品尝他的手艺。看着父亲如此执着地抄写,担心他太累,我常劝父亲少写一些,父亲总是笑笑说:“快好了,快好了。”那些日子父亲似乎不愿放过一点儿空闲的时间,总是那样不停地写呀,写呀。望着父亲伏案抄写的背影,我不由得总想起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想起那个顽强地与鲨鱼搏斗的老人。父亲啊,您能战胜您面前的鲨鱼吗?
吃完晚饭,应该说是父亲最开心和最快乐的时候了。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一左一右地牵着他的两个小孙子,披着夕阳西下的余晖,踏着薄暮,沿着铁路边的小路欢笑着放歌而去。这情这景,该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自信而又乐观的父亲呵,总认为自己的病情控制住了,还能有好多好多的时间与我们共渡。第二次住院时总是对前来探望他的人们说:“等香港回归了,我也就回归了。”然而,无情的病魔何曾会体恤亲人间的依恋与不舍啊!前一天还对外孙许愿说要带他去爬医院后山的父亲,第二天中午,就在我为他系上胸前的最后一颗扣子后,嘴巴轻轻一合,就真的如他所说“回归”了……
我不知道面对死神的召唤,父亲是否曾在心里进行过激烈的抗争与煎熬?可我知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始终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恐惧与惊慌。面对死神,父亲是那样的从容与安祥。要强的父亲呵,以这种从容和安祥保持了他曾为之骄傲和自豪的军人的尊严与品格。
曾经与我们朝夕相伴,曾经与我们谈笑风生,曾经为我们答疑解惑的父亲呵,就这样悄然而去了。此时此刻,没有了母亲的悉心关怀与照顾,没有了儿孙欢声笑语的相伴,远在天国之中的父亲呵,可曾感到了孤独与寂寞?多想让我绵长而无尽的思念与缅怀能穿越阴阳之隔来陪伴和抚慰父亲呵!多想让我与父亲的每一次相见都不再是在梦幻之中呵!可我知道,真要再见到父亲,需要我用余生去等待与守候。
油菜花儿又开了,那清新、守目的小黄花成群成片地盛开着,将父亲的坟包裹在一片静谧与祥和之中。这样的景致,这样的氛围,九泉之下的父亲一定会发出那舒心的微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