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中国的痛楚与创伤
2011-12-21 13:37:37 来源:柳已青博客 我要评论()
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大地上的事情,农民与土地的命运,通过一个小小的村庄,展现在读者眼前。小堡村,江西省一个只有20多户人家的自然村,像沧海一粟,微不足道。在熊培云看来,在无比广袤的乡村,它既不像江苏的华西村那样“富得流油”,也不像河南上蔡县的一些村庄那样“穷得流血”(卖血患上艾滋病)。小堡村的一代代村民,他们像草木一样,自生自灭。它太普通了,乃至乏善可陈,这里没有E?B?怀特垂钓的缅因湖,也没有夏多布里昂的故乡迷人的风光。
小堡村的晒场有一颗根深叶茂的大树,这颗大树撑起了村庄的公共空间,突然有一天,大树消失了。原来被树贩子“里应外合”以两千元的价格,连根刨起,运出卖了。这大概是中国乡村的一个隐喻,农民工外流,连大树也被连根拔起,运往城市。古树被强力拔走,留下受伤的土地,扯裂了在小堡村生活了17年的记忆,熊培云对小堡村田野调查式的写作,由此开始,以现代文明的光辉,投向隐秘的乡村,照亮百年乡土中国的痛楚与创伤。
从民国的乡村建设到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乡村大跃进,从梁漱溟晏阳初的文化教育乡村实验,到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从农民工潮水一般地涌向城市到城市公务员到乡村买田种菜,百年中国,乡村经过几多浮沉?世纪巨变,家国命运经历几多变迁?《一个村庄里的中国》,是打开中国历史的钥匙,是了解当下国情的窗口。是一位“有故乡的人心存敬畏”的一次乡村田野考察,对土地变迁的观察。
“要那么收获,先那么栽。”到农村去,民国时期,一批知识分子精英致力于乡村建设,如推动平民教育的晏阳初,进行乡村建设实验的梁漱溟,或教育,或文化,在大地上种植他们的希望。但是历史的洪流,将他们的努力付之东流。“一切又恢复到过去的模样,仿佛什么也未发生。”百战旧山河,历史多无情,终点又起点。
1990年,晏阳初在纽约逝世,他的遗愿是:“我们都希望有一个更好的世界,但其确切的含义是什么?世界最基本的要素是什么?是黄金还是钢铁?都不是,最基本的要素是人民!在谈及一个更好的世界时,我们的确切含义是需要素质更好的人民。”但是我们在《一个村庄里的中国》中看到的是,消极抗日的农民,计划政治下的“盲流”,无所事事、沉迷于赌博的村民。《一个村庄里的中国》一书中,展现的有残酷、麻木阴暗的一面,也有温暖、光明人性的一面。中国乡村里的一切,不过是大时代的浓缩。显然,熊培云写作的主旨不在于呈现,而是对乡土中国的历史与现实的省察、反思。为什么不是农民拥有土地?为什么是土地拥有农民?人类为什么会失去温良?从他充满希望的叩问,感受到一位知识分子的怕与爱。怕则是“有故乡的人心存敬畏”,爱则是“保卫乡村,守护灵魂”
。
农民的苦痛与麻木,土地的沧桑与伤痕,故乡的消逝与沦陷,每一位从乡村走向城市的人,都会有切肤之痛,像熊培云这样高居大学象牙塔的学者,对故乡的考察,与其说是为农民代言,不如说知识分子对农村问题的探讨。他的焦虑,与荒芜的土地连在一起,触及我们这个时代的病症。
熊培云说:“在我们不断地梳理乡村记忆的时候,我的内心总是充斥着这些声音:没有地方的历史,何来国家的历史?没有个体的记忆,何来共同的记忆?没有具体的人的命运。何来民族的命运?”
既有对农民命运的关照,也有对人类命运的关怀;既有对卑微的个体生活现状的同情理解,也有对农民群体如何获得尊严的深切思考;既有对土地的秘密的发掘,也有对现实犀利的批判;既有对乡村隐秘的历史的探索,也有对今日社会荒诞的发现。熊培云的笔墨,带有自由在高处的理想主义色彩,又有重新发现乡村的人道主义的温情。字里行间闪烁着人类的正义、文明的光辉,又通过具体、细微的人与事,让人感喟,令人流泪。
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拆迁之痛,城乡的不平等,涌向城市的农民工,留守家园的孩子与老人,沦落风尘的村姑,面对这一切,乡关何处?诗意何在?推土机的车轮碾过青青禾苗,故乡不再是精神的家园,田园诗歌已经成为一曲挽歌,我们的各级政府机关,以及每一位有良知的人,又该向土地播种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