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深处那棵苍老的松树
2010-7-13 10:39:46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树的的气质,永远与蓝天白云相接。
记不清是哪一位诗人说过这样一句让我记忆犹新的话:一棵树便是一条寂静的河流。
河流或自数千米高的皑皑雪峰上潺潺淙淙地流下,或从荒无人烟百鸟啼唱的高原沼泽的泉眼中汩汩渗出,先是成羽状的溪水,最终汇集成大江大河,一泻千里,向着蔚蓝色的大海奔涌而去,仿佛大海便是它生命的最后归宿。
而一棵树呢?它由嫩芽绿叶长起,渐渐茁壮,渐渐斜伸出枝桠,渐渐长满茂密的树叶,向着蓝天白云伸展而去,寂静而崇高,须仰视才见其风采,仿佛无限辽阔的苍穹便是它向往的理想境地。它枝叶繁茂,蓊郁苍翠,遮天蔽日,成为人们视野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于是,我想起两年前在天山深处巩留恰西境内看到的一棵美丽而苍老的松树来了。
那是一个飘着白蒙蒙雾雨的秋天。山谷里松柏深深,绿荫重重,空气潮湿而清凉,裹夹着一缕缕青松枝叶的苦涩味儿。山谷里有一条河水像是受了雨的青睐,喧嚣着弯弯曲曲地向着远方奔泻。
在一座旅游毡房前,我发现了那棵苍老的松树。在它的脚下,横躺着一棵人腰一般粗壮的松树,已经斑驳皮削,木质腐败,轻轻用脚踩去,稀松如土如粉,一层层地剥落,裸露出成群的蚂蚁,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我想,这棵倒地成腐的松树,怕是有几十年的光景了。至于为什么倒下,又为什么没有被当作木材去用,我就猜想不出了,我只觉得它似乎远离了曾经对它不仁的世界,摆脱了曾经有过的挣扎和忧虑,以另外一种方式与泥土为伍,扶助着它身旁的这一棵树,希冀它根深叶茂,茁壮成长。
这是一棵怎样的树啊!它雄浑大气,华盖如云。它的树干粗壮,无论哪一个人再怎样的壮硕,也无法与它相比。它的一根根伸展出去的枝桠长满了郁郁青青的针叶。或许是烟雨朦胧的缘故,它的顶端始终被一团团袅袅浮动的烟雾缠绕着。从粗壮的树干以及沟壑一般的树皮判定,这是一棵有着三四百年历史的老树。在它的树根周围,落满了泛黄了的针叶,虚虚软软的,踩上去忽悠忽悠的,舒坦极了。
然而,当我注目端详时,竟然发现在离地面二米处,有一几十公分宽、四五公分深的疤痕,那里的树皮早已脱落,裸露出的木质已干枯,在上端与树皮相结合处,还流着浑浊的泪水,粘粘糊糊的。在其伤口的旁边,还有一把拴马钉深深地钉在树身里。这使我很惊讶,我想,这锈迹斑斑的拴马钉怕有数十年历史了吧!那树的伤口该有多少年了呢?是谁为了什么而伤害了它呢?或许从它被伤害的那一天起,它就这样默默地流着眼泪,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也许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它疼痛难忍,差一点也像脚下的树一样横躺下来,逐渐腐败成粉尘,但又不知什么缘故,它还是坚强地站立住了,没有倒下去,而且把它那四通八达的根须深深地扎入贫瘠的土地内,逶迤延伸,连接着巍巍天山,连接着白雪皑皑的喀班巴依峰,而那清清亮亮的天山雪水又滋养它以生机勃勃的生命,使它坚强刚毅地像个战士,屹立于天地之间,不屈不挠地抵抗着风霜雨雪的侵袭。我一时觉得,人的那种巨大的潜能,那种能吃苦的耐力,那种受了打击和伤害仍显示出的那种刚毅和气派,都被这棵树的容姿风貌所包涵了,因而它毫无愧色地成了一处独特的风景。
它确实是一处独特的风景。它那兀立的姿态,固执的信念,高深莫测的表情,把你引向无限辽阔的苍穹,然后又注视着脚下,聆听那一湾河水的喧嚣与欢腾。它丝毫没有感到生命的孤独和落寞,而且它的长势有点像意大利的比萨斜塔,让人担心有一天会倾塌下来,或者狂风肆虐,或者瀑发山洪时冲刷出它的根须,从而被什么人套上什么马使劲拽拉。然而据我细细观察,这一切似乎都已发生过,但都没有难倒它,它依然昂扬着倔强的身子,郁郁青青地立在那里,那么高傲,仰天长啸,却又那么悠然闲静,适意自得,哪管它风吹雨蚀,云起日落……
倒是一些搞旅游开发的人发现了这棵树的价值,且又立于清澈的河水不远处,因而便在树下搭一顶毡房,以期让来此游玩的人可以阅景读山,可以醉卧于毡房内聆听着阵阵涛声酣然而睡。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夜泼墨一般漆黑,许多人围着一堆燃烧的篝火,听一位长头发的小伙子弹着吉他,唱美丽动听的东方小夜曲《草原之夜》。歌声悠悠扬扬,在黑黝黝的山谷里回荡往复,一阵阵晚风吹来,火苗儿一闪一闪,我油然想起老子的训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我想,如果说一棵树就是一条寂静的河水的话,那么这棵树一定有着河水一样虚怀沉默的柔性,不管风吹雨袭,它只管生长枝桠绿叶,只管年年月月向上生长,以点缀衬托着碧空如洗的蓝天和悠悠飘浮的白云。
但我又想,它或许总有一天会被人用斧子砍去,灯塔般地轰然倾塌下来的。
这样想着,我的心一半亮了,一半又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