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洋芋相处的日子
2010-7-19 10:35:44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很长时间里,我已经无法静下心来认真的在键盘上敲下足以释怀的任何文字了,现实生活的匆忙与无奈,让我往往迷失方向。每天的闲暇时光,我无聊的玩着那些幼稚而简单的网络游戏,消磨着生命中每一天宝贵的时光,看着渐渐老去的岁月,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遗失了什么?
直到今天,我看到儿子风卷残云般将一碟炒洋芋片往自己碗里扒拉,这种吃相,像极了童年曾经饿急的我!突然想到平日里经常出现在眼里的洋芋,这个曾经陪伴我度过贫困且简单童年的作物,原来一直在我记忆中的某个地方不曾走远。而此时,内心深处永不泯灭的文字梦,这个伴我度过多少个日夜的梦,再一次被惊醒,我觉得应该写点什么了。我知道自己由于近期严重的睡眠不足,大脑有些枯萎了,所说的话可能词不达意。可我还是决定用大脑里这些平淡且匮乏的词汇,来说说和洋芋有关的一些事,以祭奠我远去的童年。
小时候,家里很穷。从我开始记事起,洋芋就一直陪伴着我。这种看似简单的作物,在那个时代是足以维持生命的。我刚开始记事的时候,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土地刚刚划拨到户。几亩不多的责任田里,将近有三分之一的土地种植了洋芋,还有青稞、燕麦、小麦、蚕豆等作物。那个年月,也不知到底是种子的问题,还是肥料的原因,总之作物的产量普遍偏低。低到每年产下的所有粮食加起来都不能延续到来年接新。这时候,洋芋就充当了一个重要的角色。在每年青黄不接的日子里,洋芋的花朵已经开遍田野,白的、红的、蓝的。青稞小麦收割还早,只有洋芋即将成熟,乡亲们便勒紧裤腰带,提个篮子,抗上锄头,在自家地里刨一篮洋芋,回家后煮上一锅,就能美美的吃上好几顿。洋芋留给我最初的记忆,就是在这每一年青黄不接之时煮着吃的过程。几个下肚,那难忘的饱腹感,至今记忆犹新。母亲曾说过,这煮了吃的洋芋不叫洋芋,而叫剥皮点心。我对母亲的说法深信不疑,那些刚从地里挖回来煮熟的洋芋,剥去薄薄的外皮,里面就是乳白色可爱的点心,醮上盐巴,狠狠的咬上一口,香气瞬间就会充斥到口里、胃里。
我知道,这洋芋要比青稞面饼好吃的多。那时间,就是青稞面也很少,白面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我实在饿极了,母亲给我一大块青稞面饼,我抑制不住腹中强烈的饥饿感,狠狠的咬一口,发觉这青稞面饼要比洋芋难吃的多,不由“呸呸”的吐掉。后来母亲想了一个办法,这种办法能够彻底改变青稞面饼那难以下咽的味道。母亲用筷子在面饼上扎无数个小孔,然后在小孔里滴上生清油,我看着面饼上流着黄黄的清油,忍不着用舌头舔舔即将发干的嘴唇,狠狠的咽下一口涎水,一把从母亲手里接过面饼塞进嘴里,发觉味道真的改变了不少。然而这和醮了盐巴的洋芋相比,味道还是相差太远。
外婆家在不远的另外一个村子,那时候,我常去外婆家。经常听外婆说起母亲和舅舅小时候窜进生产队的洋芋地里偷洋芋的情形。关于外婆的这些说辞,我原本不大相信,但是外婆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述说,我渐渐的相信了。那时间,全国上下都在吃大锅饭,都在大炼钢铁,都在“农业学大寨”,都在“工业学大庆”。人们冒着被饿死的危机在共产主义社会里高喊着“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外婆说,在60年那会儿,就是母亲和舅舅一次次从生产队地里偷来的洋芋,救活了一家人的性命。外婆曾经讲过一个和洋芋有关的故事,说旧社会里有一个很有善心的地主,每年夏季青黄不接之时,总有穷人上门借粮。地主总是乐善好施,但是,地主有一个简单的规矩,只要有穷人上门,先让家里的下人煮一锅洋芋端上来,让那个穷人吃,如果这个穷人拿起洋芋也不剥皮直接就往嘴里喂,便高高兴兴的给穷人借粮。如果发现这个穷人吃洋芋时剥掉皮,那么借粮之事基本就没戏了。外婆说,这个地主每每遇到有乞讨者上门,便会施舍一些饼子钱物之类,而后语重心长的特别交代,此事你知我知,要知道你是我唯一给过东西的人,切不可告诉别人,不然以后我就什么也不会给你了。乞讨者唯唯诺诺,高兴万分的离去了。第二日再有其他乞讨者上门,地主给同样的东西,说同样的话。每一位离去的乞讨者都是高兴的,并没有人将自己所得的恩惠告知别人。其实,地主对每一个上门乞讨者,所付出的善心都是一致的。舅舅说,你外婆其实也是这样一个人,对待每一个亲人的爱心都是一样的,就像曾经救过我们一家人性命的洋芋。
我深信舅舅所说的每一句话。
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天天长大,家境慢慢有了改善。然而,洋芋始终是我的最爱。我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大概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农村的孩子,放学回家之后是要帮大人们干活的,那时候,为了父母干完农活做饭方便,我每天放学后的任务就是先把要吃的菜洗了。而后便背上背篓,拿一把镰刀,上山去割草。家里有牛,父亲对我说,牛必须要吃夜草的。我是家里的男孩子,大姐已经出嫁了,二姐一直在外婆家生活。我应该为家里分担一些事儿的。然而,那个年龄的我,只能干一些简单而轻巧的活。给牛割草是我很愿意做的一件事,因为青草遍野的时候,洋芋的花也会开遍田野,白的、红的、蓝的。我很早就知道,开白花的洋芋是白的,白洋芋煮了好吃,烧着更吃好。而开红花的红洋芋味感就差了,红洋芋淀粉含量低,吃起来硬硬的不太好,所以大多数人家里一般不煮红洋芋的。至于开蓝花的蓝洋芋,那就不可多得了,因为蓝洋芋的产量较低,很多人不愿种的。但是蓝洋芋最好吃,不论是煮了吃、烧了吃还是炒了吃,味道极佳,还未入口,就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
那天,我和往日一样背了背篓拿上镰刀,顺便装了一盒火柴。因为几天前,我上山割草时看到一块地里种了蓝洋芋,满地的洋芋花蓝盈盈的,看着起垄的地里,土壤已经微微裂缝,当时我就忍不住的咽口水。琢磨着一定要弄几个烧了美美的吃一顿。那时候,我对洋芋的贪婪几乎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也许是因为平日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亦或是因为饥饿。临出门时,我又往背篓里放进柴禾,直奔目的地而去。到了地边,我一边佯装割草,一边四下张望,发现周围并没有人,便溜进地里,用镰刀尖在土壤里刨。不一会儿,就刨出拳头大小的蓝皮洋芋。我便一口气刨了二十多个,装进背篓之后,便溜向山坡的另一边,在一个山坳里点燃柴禾,将洋芋一个个围在火堆边,焦急的等待烧熟的那一刻。十几分钟之后,火堆里散发出洋芋的清香,我迫不急待,冒着被烫伤的危险就抓了一个。大人们说过,“洋芋没血,只要烧热”。我连吹带吸,不顾生熟,四五个洋芋下肚之后,一个饱嗝便上来了。用手擦擦嘴角的黑迹,抬头一看,天色已经渐晚。太阳早已坠入西边的山后,而我的背篓里,只有不到一把青草,我感觉自己有些害怕了,我害怕母亲的责备和父亲的巴掌,装上没吃完的洋芋背着空空的背篓哆嗦着走在回家的路上。到家里之后,父母已经到家,晚饭也做好了,正在焦急的等待着我的回来。父亲看了我嘴上的黑迹和背篓里的洋芋,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顺手抄起院子里的一把扫帚,将我一顿好打。而后母亲又苦口婆心的一番教导。就在那天,我完全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的洋芋再好吃,终归是别人的,不能据为己有,不但洋芋是这样,任何一样东西都是这样。
后来的日子里,我距童年越来越远,距农村也越来越远。然而洋芋,却一如既往的在我的生活中不曾离开。随着越来越丰富的知识,我知道了更多和洋芋的有关的常识。比如洋芋在书面叫马铃薯,有些地方还叫土豆,英文名叫potato,是茄科茄属一年生草本植物;比如洋芋的块茎可供食用,是重要的粮食、蔬菜兼用作物,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等等。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对洋芋的需求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然而,此时的洋芋已经开始从普通农村人的饭碗里走向各大酒店的餐桌,吃法也越来越多了。像我所在的这里,就有一种有名的小吃——洋芋搅团,是把把洋芋煮熟之后,剥掉皮,像做糍粑那样一直用木锤用力的砸,直到变成黏黏的、柔柔的样子,然后铲在碗里,加入大蒜汁、辣椒、醋及各种调味料,吃起来更是另有一番风味,吃过的人都会意犹未尽。还有,将洋芋的淀粉提取之后,可以用淀粉制成粉条待干了之后慢慢吃,放着方便,吃起来也方便,一两年都不坏的。可以用淀粉做凉粉,在夏天了吃上一碗,那种酸辣爽滑的感觉会让人爱上炎热的夏天。即便是冬季,凉粉照样能吃,切成块状之后放入沸水,加上肉丁、调料、生姜等,出锅时撒一撮香菜,吃起来那叫一个美啊!这种东西在当地叫做粉汤。关于洋芋的种种吃法,已是举不甚举。我曾经有幸于2007年在定西市吃过一次洋芋宴,看着餐桌上摆满色香味各异的佳肴,有着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味道,不同的形态,然而唯一没变的就是,这些美味可口的美食,都是用一种东西——洋芋做的。
就在看到孩子狼吞虎咽吃洋芋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那些难忘的和洋芋一起度过的艰难日子。如今离开家乡已将近二十年了,然而农村里土生土长的洋芋,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不同的只是,它已不再只以最原始的那种形态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