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
2010-7-14 10:57:33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北方一座普通的小村,房子错落低矮,各家成行粘连,亦有住户杂然其间,似庄稼与杂草的位置,自然聚散。有高大树木遮蔽,小村掩映其中,四季休憩。
冬日黄昏,四野低矮空旷。炊烟升起,小村静静伏地,烟雾缭绕。远看如水中迷离小洲,似乎可以从地面轻轻升起。夜晚,灯火星星点点,有犬吠传自深巷。
夏日,鸣蝉高唱,绿荫生凉。从井里打上水来,冰凉渗入骨髓。夜晚蚊虫喧闹,蛙鼓不绝,清风中送来庄稼的辛香。
常有那些羽毛如锦缎的公鸡度着步子,悠闲神气,但又在静立之时保持警惕。有黑的、白的、褐色的母鸡,都秃头秃尾,撇开两脚在地上快速的刨几下,又低头在硬邦邦的地上左右开弓磨着角质嘴巴。
房梁上常有燕子,屋脊上常有斑鸠,大树杈上常有喜鹊,更有那呼啦啦大群大群的麻雀,冷不丁突然飞起一大群,不知是你吓到了他们,还是它们吓到了你。院子,树上,电线杆上,玉米杆里都是它们肥嘟嘟但活泼灵动的身体。
夏日乘凉的时候,叼着绣花烟袋的大爷,在鞋帮磕着烟灰。身上散发佛香的老婆婆,嘴里喃喃诵经。有叔伯扯着洪亮嗓音,讲着隋唐英雄的典故。偶尔还有一些戏迷,吼着高亢的秦腔。
麦收时节,农人们滚动碌碡,撒一些草木灰,把一方土地撵的平实,像铺着一层青色的地面砖,踩上去有大地的踏实和舒坦。雨后会有很多蚯蚓钻出,软软的场面留下成堆的粪便。雨后麦草是湿的,成堆的麦垛似发黄的馒头堆满场院。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气味儿。有孩子在平坦的麦场学骑自行车,一圈一圈撵出压着车胎花纹的弧线。
家家院里开着凤仙花,粉的,红的;单瓣的,复瓣的。连同叶子摘来,和着白矾捣成泥。采来枸树叶子,裹住花泥捂到指尖上,再缠上细线固定,状如笔帽。清早醒来,迫不及待的拔掉十个笔帽,指甲已染上了一层橘红。白矾太多,指甲边缘会泛蓝,像给指甲晕染的花边儿。
有常年绿莹莹的涝池,池边曲曲折折是大雨冲刷的沟渠。水底招摇腥臭绵长的绿色绒毛,水面露出黑湿的枯枝,有蜻蜓休憩。绿波荡漾。半湿的纸飞机,白色机翼上浸染着铅笔细细的墨痕。白色鸭子伸着黄嘴巴,身上有黑斑的白鹅,扑扇着翅膀。池边长着几棵老旱柳,根部多有树洞,偶尔可以掏到大大的鸭蛋。
干旱的季节里,大片浮萍荡漾,泛着泡沫,飘着垃圾,散发腐臭的气息。后来才知道,这番普通平常的景致亦可成为闻一多笔下的一种诗意,因它也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更有一方近50亩的池塘。塘壁四周砌着大块被切割的石块,石窝子里长着茂盛野草。岸的四周植着着密密的多眼睛的白杨。夏季可以找到很多蝉蜕,卖给药铺就可换来清甜的冰棍儿。水面很高,清风徐来,鳞浪层层。蓝天白云倒映其中,是读到“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时最直接的意境投射。大片鱼儿绕着洗衣的人们吐着泡泡。空中盘旋着状如海鸥的水鸟。每年一次集体拉网打渔,每户可以分到三四条,大都一尺多长。
池塘北面临水而建的是小学。白色的三层教学楼,楼前伫立一排粗壮的核桃树,枝叶浓密,不透阳光,站在二楼栏杆可以拽到它的枝叶。夏日清晨扫落叶,会发现熟落的核桃,表皮已经腐坏。用砖块砸开,白色果肉香脆。绵延绕在唇齿之间。
流水滋润着小村,茁壮着农人的根基。像时间一样,一点点的流入人的生命,同时一点点的消失。那些裹挟着泥沙和草种子的洪流,那些弥漫在村子上空牲畜家禽安逸低沉的叫声,那些洗进水里庄稼汉衣服上的污垢和汗味,那些婆娑树影、飞鸟惊鸿,都变成塘底的淤泥,沉淀着曾经与小村息息相关的一切,却只能供杂草肆意的横行。像肌肤上一块状如伤疤的刺青,祭奠着一段疼痛的历史,镌刻着一方永恒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