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之冬
2011-1-21 10:49:39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有水便有人烟,沿水即是人家。一夜寒风如虎,晨起十里冷光灼人。初冰轻薄,冰面如鉴,河底流水汩汩可见。杂以衰草枯叶,不知在河底栖居几度春秋。
朔风无心,率性而来。一吹便增了几许,再吹又厚了几分。天若多情,岁月便会老。老去的岁月在冰上踉跄走过。天下的水,应是上苍的眼泪,派个冬天来攒成冰,是要人间知道天的哀愁。站在冰上,眺望无语青天,目光莫要太厉,恐刺疼天了。
晨昏时分,炊烟聚在冰河势同奔马。隐在炊烟里,身上落满人间烟火味道。一辈子便不会饥。
关于冰河,最忆童年时候。冰上摸爬滚打间,蓦地发觉童年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串串的记忆在风中舞动,在梦中鲜活。古来万事东流水,这冰河流去的却是成长的脚印。
便学会在冰河畔沉思,看远处冲天杨直刺云霄,听身侧西北风吼断苍穹,闻满身浓得化不掉的人间烟火味道。
远离冰河的日子,我才醒悟那烟火味道,其实是与生俱来的乡愁。
庄稼地
这里曾经长满绿色。各种生命在这里成长乃至老去。北风一紧,仿佛一夜间这里就还了属于自己本真的苍黄。绿色是生机,苍黄却孕育着希望。有土地,庄户人家就有希望。经营土地的过程其实就是经营生命。
在冬季,田地由喧嚣而归为宁静。偶尔有顽皮的孩子在这里疯跑,在这里高歌。疯跑的脚印留下来,就成了母亲的牵挂;高歌的声音留下来,就成了父亲的骄傲。在牵挂与骄傲中,人世的沧桑就植入这片土地一冬的梦里。
天高地遥,是属于冬天的。未曾站立在冬天的庄稼地里,一个人就不会知道,我们可以魂游八荒,而最终还是要把灵魂留在这里安睡;我们可以纵横四海,而最终走不出这片土地。因为我们的心只有这片土地那么大,而又完全被这片土地占据。
我曾经在干净的庄稼地里寻找儿时的脚印,等待熟悉的飞鸟。寻寻觅觅中,苦苦等待里,我突然感到这已冻硬的土地其实是那么温热,这简单的土地其实是那么丰富。
这温热在我已经冷静的心底,这丰富在我已经风化的记忆中。
我知道无论自己身在何方,这片土地都会等待我的归来。
杨树林
冰河上游是一片杨树林子。在满世界都是绿色的季节,这片林子是配角;在天地一片浑黄的冬天,这片林子就成了主角。
看这片林子,让人知道了什么是倔强。在猎猎西北风中,这些树坚持着冲天的生存方式,虽然寒叶落后,枝干独守着天人与诉的寂寞;虽然周身或铁青或苍白,但仔细看去仍有隐隐的绿意在萌动。
这些杨树是粗犷的,给这冷厉的冬季添上豪劲的笔墨。也许展现绿色并不困难,而在天寒地冻中坚持生命的选择不易。
林子中积满了陈年的落叶,年复一年,这些落叶就成了岁月。风潜入,那岁月就在不经意间翻动,这里记载着庄户人家一辈又一辈的劳作,记载着这片村落一年又一年的变迁。
有时穿林而过,看铁干纵横,听林风呼啸,就疑心自己踏入的是一页历史,这页历史苍凉却不乏激越。心便厚重起来,虔诚地把这段林间路走好走实。
每到残阳似血的时候,这片杨树林执着地收拾着凄清的暮光。远远望过去,这片林子似在燃烧,燃烧着生命的张力,让这寒冷的冬季因生命的力量而多了一抹温暖。
其实生命存在的过程,就是一种燃烧的过程。我极崇敬地默读着冬季杨树林。
烟雪
故园的雪是恢宏大气的,扬扬洒洒,漫漫漶漶,这绝不是轻灵的短歌,而是壮阔的交响。
风如虎,雪如龙,虎啸声中龙舞天地。刹那之间,吞了山梁,咽了村庄,白莽莽便换了世界。仿佛人世的五味情怀皆成昨日,新鲜的日子坐到火热的炕头。
坐在炕上隔窗听雪,是陈年的梦了。我更认为雪是应该用心去听的,而不可用眼去看。听到的是一片空灵、一片苍茫。那时红尘的喧嚣为悠扬的天籁所取代,心灵的躁动为天地的律动所征服,成败变成一笑,荣辱化入平和。我曾试过在漫天大雪中行走,由一道帘幕闯入另一道帘幕,恰如由一种境界迈进另一种境界。两袖的冷风可以让自己步履从容,满眼的烟雪可以让自己举止轻盈。万丈红尘便被隔在天外,一心风尘便被濯落身外。无所思,便无所愁;无所欲,便无所忧。
雪中行是诗意的。人生诗意的日子太寡了。如果遇到断然不敢不珍若拱璧。
故园的雪而今只落于我的梦里。有时夜里蓦地风雪声大作,就会梦到,一个少年雪中奔跑,顶朔风而心如火,冒烟雪而情如酒,一醉便成了生命的永恒。
醒来时,浑忘却人生奔波的种种滋味。